蓝少安离去后,药园更显幽静。裴炎握着手中那本页面泛黄、边缘磨损的旧书,心中百感交集。
对于这位蓝师兄,他是由衷感激的。对方虽看重银灵果,但并未因此轻视或仅仅利用他,反而多次给予提点与实实在在的帮助,甚至将这处隐秘药园交托于他。
这份善意,于一个初入宗门、无依无靠的少年而言,重若千钧。
他性格内敛,不擅将感激之言挂在嘴边,却已将这份情谊深深记在心里。
能在此刻遇到这样一位引路人,无疑是巨大的幸运。虽说他带来的银灵果对蓝师兄亦有大用,但自己所获的回报——生丹堂身份、修行指引、这片药园,早已远超交易本身。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便是如此奇妙。而此时的蓝少安绝不会料到,他今日种下的这份善因,在未来将会收获何等惊人的回报。
待心绪平复,裴炎返回之前的休憩处,将自己的少许行李,连同那两枚尚未动用的土果,一并搬到了药园旁的茅屋中。
安顿下来后,他先绕着药园细细走了一圈,观察翠草长势。只见一片翠绿盎然,植株健壮,但距离开花显然还需些时日,这让他暂时松了口气,近期可将更多精力放在自身修炼上。
回到茅屋,他郑重地取出蓝师兄所赠的那本旧书。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清秀而有力的小字,是蓝师兄的手迹。
他粗略翻阅,便见其中不仅记录了初入修行时的激动与迷茫,更有如何适应身份转变、调整心境、以及突破淬体各境关隘的切身经验。
后半部分,则分门别类记述了许多修仙界的常识、禁忌、灵材辨识乃至人情世故。内容庞杂,却正是裴炎眼下最急需的宝藏。
他压下立刻通读的欲望,将书册小心放在一旁,随后,从怀中取出那只神秘荷包。
只见荷包之上,那第一个奇异的花纹,已有大半部分流转着绚丽的五彩光泽,仅余一小块尚且黯淡。
看来,最多再有一两日,待五彩光华完全覆盖纹路,便能再次开启,取出第二枚银灵果。
即便知晓结果,裴炎仍忍不住将荷包置于掌心,反复摩挲那温润而富有弹性的材质,心中充满了对未知造物的惊叹与探究欲。
把玩良久,他才依依不舍地将其收起,重新拿起那本旧书,沉下心神,一字一句地研读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裴炎几乎足不出户,心神全然沉浸在那本蓝色册子与泛黄的修行笔记之中。
他对照着蓝师兄的心得体悟,反复揣摩《凝窍诀》的微妙之处,修正着自己修炼中的偏差。
或许是这些心得确有点睛之效,或许是蓝师兄当初助他开窍时残留的些许元气仍在起作用,
在他入住药园的第七日,修炼时忽感体内那涓细气流猛地壮大了一分,运转陡然顺畅了不少,周身筋骨也随之发出一阵细微的噼啪轻响。
他成功步入了淬体境第二层。
与第一层相比,变化并不是很大,只是感觉气力似乎增大了些许,身形步伐更为轻捷灵活,五感也似乎更敏锐了些。
但这种实实在在的进步,仍给他带来了久违的成就感。
然而,这份欣喜并未持续太久,他心中澄明,深知此次突破,恐怕更多是得益于蓝师兄的“余荫”,而非自身天赋与苦修的结果。
若全靠自己,在这灵气可以忽略的药园中,进度定然缓慢无比。
这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外力资源的重要性。“看来,想要快速提升,终究还是要依靠玄药之力。”
他合上笔记,喃喃自语,“蓝师兄心得中也提及,合适的玄药对特定境界的助推之效,有时甚至强过一味苦寻洞天福地。”
念及此处,他下意识地又探手入怀,握住了那只荷包。
此刻,荷包上那第一个花纹已几乎完全被五彩流光覆盖,仅剩一丝边缘尚显暗淡。明日,定然便能再次开启。
可是,喜悦之余,新的烦恼随之而来。银灵果固然珍稀无比,但其具体用途、如何炼化,他一概不知。
以他区区淬体境初期的微末修为,这宝物于他而言非但无益,反似烫手山芋,怀璧其罪的风险极大。
将其变现换取更适合现阶段的资源无疑是上策,可他既无可靠渠道,也无足够实力守护交易过程,一个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蓝师兄话语中透露出的修行界的残酷底色,他早已暗自警醒。
“还需慢慢打听,寻找机会才是,或许……那位杜青师弟能知道些门路?”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机灵热情的小道童。
但眼下需看守药园,在蓝师兄出关前,还是安心待在此地为妙,不宜节外生枝。
压下纷杂思绪,裴炎再次盘膝坐好,凝神内视,引导着那缕微弱的气流缓缓运转。天赋不足,便以勤补拙,这点心志他从不缺乏。
就在裴炎于药园中潜心修炼之际,曾与他有一面之缘的小道童杜青,却因他而遇上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
不知从何处走漏的消息,竟将裴炎凭一枚“完形银灵果”加入生丹堂并得蓝师兄青眼之事传扬开来,虽细节模糊,却足以引人注目。
这日,一位身着传道阁服饰、约莫二十来岁、面容颇为英俊的青年,拦住了正忙碌的杜青,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探询:
“你就是杜青?听说你们生丹堂新来的那个裴炎,是因为献上了一枚完整形态的银灵果,才被破格录入的?”
杜青心中一惊,这位可是传道阁长老的亲传弟子,他可以在几个场合见过此人嚣张的气焰,
并且他们生丹堂一向跟传道阁不和,此时却被对方拦住问话,真的是倒霉,
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是面上却赔着笑道:“邱师兄,您这可是问错人了。
弟子在堂中地位低微,哪能知晓这等核心之事?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罢了吧。”
那英俊青年却不依不饶,嘴角带着一丝不信:“哦?可我怎听说,当日是你领着他四处走动,甚是殷勤,还‘送’了他几颗土果?”
杜青暗叫倒霉,只得耐心解释:“邱师兄明鉴,那日确是弟子奉命带裴师兄熟悉环境,只是循例行事,并未深谈。
那几颗土果更是堂内接收新药材后按例分发的份例,并非弟子私相授受,裴师兄既入生丹堂,自然有资格领取。”
英俊青年见杜青口风甚紧,问不出所以然,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道:“既如此,那你替我传个话给他。
若见到他,让他得空来传道阁寻我一趟,我有些事需当面问他确认。”
杜青虽心中对此人姿态颇为不满,但碍于对方传道阁的身份及显然更高的地位,只得勉强应承下来:“若弟子见到裴师兄,定将话带到。”
英俊请见目的勉强达到,也不再纠缠,瞥了杜青一眼,转身离去。
杜青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眉头却微微蹙起,心中暗忖:这裴师兄才来几天,麻烦就找上门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而此时的裴炎,对于因他而起的波澜一无所知。他刚刚结束一轮修炼,虽然进境依旧缓慢得令人心焦,但他心志坚韧,并未气馁。
他的注意力,此刻完全被手中之物吸引——那正是从荷包中取出的第二枚银灵果。果实表面银纹缭绕,异香隐隐,与第一枚一般无二。
然而,裴炎脸上却不见太多喜色,反而眉头紧锁,面露愁容。他忽然想起蓝师兄的叮嘱:药园所产的变异翠灵花,是无法被带出那道圈门禁制的。那么,这荷包产出的银灵果,能否带出去?
若是带不出去,他根本无法解释这枚灵果的来源,届时除了忍痛毁掉,别无他法。总不能每次都吃掉吧,先别说是否浪费,就是这玄药的药力他也完全承受不住,这是他万万不愿看到的。
在茅屋中踌躇了一刻钟之久,裴炎终于一咬牙,将银灵果小心揣入怀中,快步走到药园入口的圈门之前。他深吸一口气,怀着忐忑的心情,一步迈出。
没有任何阻滞,也没有引发任何警报,他轻而易举地踏出了圈门,回到了长廊之中。
裴炎先是一愣,随即恍然。看来这药园的禁制仅是针对翠灵花而设,对于其他玄药并无限制。
想来也是,布阵之人岂能料到,竟有人能如此“量产”其他种类的玄药?
确认银灵果可以安全带出,裴炎心下稍安,返回茅屋。既然已验证荷包的神奇能力可以重复,且产物能带离药园,接下来便可持续尝试。
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银灵果虽好,于他现下却无用武之地,且目标太大,怀揣一颗已是冒险,若数量增多,极易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犹豫是否该继续变异土果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那片苍翠的药园。
“对了!”他眼中猛地一亮,“何不试试翠草?灵翠花也是玄药,虽远不及银灵果珍稀,却正适合我淬体境使用!即便自己不用,出手也相对容易,不易惹人怀疑!”
想到此处,他不再迟疑,立刻步入药园,仔细挑选了一株最为茁壮的翠草,小心地将它连根拔起,抖净根须上的泥土,然后满怀期待地将其塞入荷包之中,拉紧了袋口的五彩绳。
然而,下一刻,他下意识地尝试拉开袋口时——竟然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咦?怎么回事?”裴炎顿时懵住了,满脸错愕。土果两次都成功了,为何翠草不行?玲翠花明明是已知的变异玄药啊!
他不甘心地又拔了一株翠草,重复方才步骤,结果依旧——荷包毫无反应,袋口一拉就开。
一时间,裴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难道这神秘荷包的功能并非万能,而仅对土果有效?若真如此,其价值无疑将大打折扣。
他蹙眉沉思,在药田边来回踱步,脑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忽然,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时机?莫非是时机不对?”
土果能够成功变异,是因为它本身已是成熟的、可入药的果实。
而眼下这些翠草,虽生机勃勃,却还未到开花之时,并非其“药性”最成熟、最活跃的状态。是否要等到翠草开花之后,方能进行变异?
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裴炎心下豁然开朗,不再纠结。反正距翠草花期也就十来日光景,届时一试便知。
接下来的日子,裴炎放缓了修炼,将大部分精力都投注到这片翠草之上。
他每日细心观察它们的生长状况,记录细微变化,静待那花开之时,准备再次验证荷包的神奇。
药园之中,时间仿佛流逝得格外缓慢,又格外迅速。而在这一片静谧之下,探索的火焰正在裴炎心中悄然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