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交换之后,崖底陷入一种微妙的静谧。
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斥着痛苦与对抗的死寂,也不是劫后余生的茫然,而是一种类似 “对话终止后的空白”——
像是两人都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任由沉默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苏晓靠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后背轻轻贴着崖壁,感受着体内那股陌生的、缓缓流动的暖意。
这股暖意像温顺的小蛇,在经脉中慢悠悠地游走,却完全不听她的指挥。
她想起之前玩修仙游戏时,主角引导灵气的场景,便试着集中注意力,在心里默念 “往右手走”“往丹田去”,可那股暖意依旧我行我素,该怎么流还怎么流,完全不搭理她的 “指令”。
她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崖底格外清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细微的涟漪。
云澜原本正闭目调息,感知着体内魔气的稳定情况,听到这声叹息,睁开眼,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
他的眼神依旧带着一丝猩红,却比之前更显清明,落在苏晓身上时,少了几分探究,多了几分纯粹的疑问。
“为何叹息?”
他开口问道,语气依旧平淡,没有多余的情绪,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更像是朋友间随口的询问,简单而直接。
苏晓愣了愣,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声细微的叹息,会被他注意到。
她下意识地挠了挠头 ——
这个在现代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带着几分随性与自然,此刻在她沾满尘土的手上做出来,却让云澜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没什么,”
苏晓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讪讪地放下手,指尖还残留着头皮的触感,
“就是感觉身体里好像多了点什么 —— 就是你说的灵气,想让它听话,按照我的想法走,它又不听我的。”
她努力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苦恼,
“就像…… 嗯,就像你突然多了一条不熟悉的胳膊,你想让它抬起来,它却只会乱晃,完全跟不上你的想法。”
这个比喻带着浓浓的现代生活气息,却意外地通俗易懂。
云澜听到后,原本平静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新奇,像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形容。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苏晓身上,像是在观察她体内灵气的流动轨迹,随后缓缓开口:
“灵气初生,自有其性。它刚在你体内扎根,尚未与你的神念相融,强求它听从指令,反落了下乘。需以神念徐徐引导,像安抚幼兽一般耐心相待,而非用蛮力驱使。”
“神念?”
苏晓眨了眨眼,眼里满是疑惑,
“是集中注意力去想的意思吗?就像…… 我全神贯注地告诉它‘往丹田走’,它就会慢慢过去?”
她试着将修仙术语与自己熟悉的 “集中注意力” 联系起来,生怕自己理解错了。
“可作此解。”
云澜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解释,却也给予了肯定的答复,让苏晓心里稍稍有了底。
“哦……”
苏晓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尝试着按照他说的,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去感受体内的灵气。
可刚专注了没几秒,脑海里就忍不住冒出其他念头 ——
一会儿想 “这样真的有用吗”,一会儿又担心 “会不会引导错了伤到自己”,灵气依旧我行我素,她只好无奈地放弃,决定先换个话题,免得自己越想越挫败。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云澜的脸上 ——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却比之前多了一丝血色,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惨白。
只是他嘴角还残留着之前魔气反噬时留下的暗红血迹,身上那件原本洁白的衣袍也破碎不堪,露出的肌肤上隐约能看到几道未愈合的伤口,上面还沾着尘土与血污。
苏晓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那个…… 你嘴角的血,不擦一下吗?还有你身上的伤…… 看起来好像还没好。”
她记得之前他被魔气反噬时,吐了不少血,身上那些伤口想必也很疼,就这样带着血污,总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云澜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她会关注这些细节。
在他看来,修士的伤口自有灵力修复,血污不过是凡尘俗物,无关紧要。
“无妨。灵力运转,自会修复伤口,血污也会随灵力流转而消散。”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是,”
苏晓皱起眉,属于现代人的卫生常识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伤口不清理干净,容易…… 嗯,就是会恶化,会溃烂,还会引来不好的东西。”
她不知道修仙界有没有 “细菌感染” 这个概念,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微生物”,只能含糊地描述,
“而且一直带着血污,黏在皮肤上,也不舒服吧?万一那些脏东西钻进伤口里,不是更难好吗?”
她说着,下意识地想从身上找点能擦拭的东西 ——
比如纸巾或者湿巾,可手摸遍了全身,才想起自己穿的还是穿越过来时的衣服,早就脏得不成样子,上面还沾着泥土和破损的布条,别说擦干净伤口了,不越擦越脏就不错了。
她有些尴尬地停住了动作,手僵在半空中,显得有些无措。
云澜看着她徒劳的动作,又看了看她脸上那点不自在,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
那波动里有疑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他并未理会自己身上的血污,反而将目光重新落在苏晓身上,语气平静地问道:
“你方才所言‘不好的东西’,是何物?能钻进伤口,让伤口恶化?”
“啊?”
苏晓没想到他会追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解释,
“就是…… 一些很小很小的虫子,小到肉眼都看不见,必须用很厉害的镜子才能看到。它们会钻进伤口里,在里面‘捣乱’,让伤口红肿、流脓,变得更疼,严重的话,还会让人发烧 —— 就是身体变得很烫,脑袋昏昏沉沉的,神识不清那种。”
她尽力用他能理解的词汇描述 “细菌感染” 的过程,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反应,心里有些没底 ——
跟一个活了万载的修仙大佬讲 “微生物”,会不会太荒谬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
可云澜却并未露出嗤笑或不屑的神情。
他听完后,陷入了沉思,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回忆什么。
片刻后,他竟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了然:
“天地间确有污秽之气,无形无质,微不可查,寻常修士难以察觉,却能侵蚀肉身,若长期附着在伤口上,还会损伤道基。你所说‘小虫’,或许是这污秽之气的具象之解,虽说法不同,却指向同一事物。”
他居然接受了这个说法?
苏晓有些惊讶,眼里满是意外 ——
她原本以为要费很多口舌解释,甚至可能被他当成胡言乱语,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理解了。
“所以,”
苏晓趁热打铁,指了指他嘴角的血迹,语气带着一丝劝诫,
“清理一下,总没坏处吧?至少能让那些‘污秽之气’没那么容易靠近伤口。”
云澜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平静,却让苏晓心里有些发毛,下意识地想:
是不是自己管得太多了?
毕竟他是修仙者,或许有自己的办法,自己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很僭越?
正当她准备退缩,想说 “当我没说” 的时候,云澜却缓缓抬起手。
他的指尖泛起一丝微弱的、淡蓝色的灵光,那灵光柔和却不刺眼,轻轻拂过他的唇角。
原本残留在嘴角的暗红血迹,在灵光的触碰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他脸上其他地方的尘土与污迹,也一同被清除干净,露出了他原本冷峻而苍白的肤色。
他的五官本就极为精致,只是之前被血污与疲惫掩盖,此刻干净之后,更显棱角分明,只是脸色依旧苍白,透着一丝病态的美感。
做完这一切,云澜将目光转向苏晓,落在她同样脏污不堪的脸上和手上 ——
她的脸颊上沾着泥土,额角还有干涸的血痕,双手更是布满了细小的伤口与尘土,看起来比他之前还要狼狈。
苏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避开他的目光,心里默默想着:
他该不会要让自己也用灵光清理吧?
可自己刚踏入炼气期,连灵气都引导不明白,哪会用什么灵光啊?
可云澜却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淡淡地开口:
“你之体魄初成,七情魔气已在你体内形成屏障,凡尘污秽难以侵入,于你无碍。”
意思是,她现在的身体比之前结实多了,脏一点没关系,不会被污秽之气侵蚀?
苏晓噎了一下,心里忍不住默默吐槽:
就算不会感染,爱干净也不行吗?
这大概就是现代人和古代(修仙)人的代沟吧 ——
在她看来,干净卫生是基本习惯,可在他眼里,只要不影响修为和身体,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过,这番关于 “小虫子” 和伤口清理的对话,却像是一把小小的钥匙,不经意间,撬开了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堵名为 “陌生” 与 “对立” 的厚墙的一丝缝隙。
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深刻的剖白,只是一段关于卫生常识的简单交流,却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轻松。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现代常识,在这绝境之中,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成为了他们之间新的交流桥梁。
而这道桥梁,正慢慢拉近两人的距离,让他们从 “命运捆绑的陌生人”,渐渐向 “能正常交流的同伴” 靠近。
崖底的魔气依旧在周围低伏,却仿佛也被这轻松的氛围感染,流动得更加缓慢温和,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压迫感。
阳光透过崖顶的缝隙,洒下几缕微弱的光线,落在两人身上,带来一丝淡淡的暖意,像是在为这段新的交流,送上无声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