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拂过额角的冰冷触感,如同一个无声的契约,悄然确认了两人间某种新的平衡 ——
不再是 “狱卒” 与 “容器” 的对立,而是多了一丝相互依赖的默契。
苏晓(晓月)靠在云澜难得提供支撑的手臂上,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因缺氧而微微起伏。神识的过度消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连带着丹田内那朵初生的莲苞虚影,都显得萎靡黯淡,原本明亮的白光也弱了几分。
但她的心却是灼热的,如同被莲火点燃的火种,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她做到了 ——
不是依靠云澜的施舍或怜悯,而是凭借自己在遗迹中获得的净世莲火,真真切切地帮到了他,强行遏制了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寒侵蚀。
这种 “被需要” 的价值感,远比任何安慰都更让她安心。
云澜扶着她的手臂,动作依旧带着一丝生涩,却小心翼翼地让她慢慢靠坐在身后冰冷的岩壁旁,避免她因脱力而摔倒。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腕处那圈明显淡化的乌黑 ——
原本蔓延至手肘的阴寒,此刻已退至手腕,露出的皮肤虽然依旧苍白,却隐约透出一丝活人的血色,不再是之前那令人心悸的漆黑。
猩红的眸子里情绪翻涌,有震撼,有难以置信,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复杂。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阴寒能量并未彻底根除,依旧盘踞在骨髓深处,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反扑,但至少,那疯狂蔓延、不断蚕食他生机与理智的趋势,被强行打断了。
这不仅仅是伤势的好转,更是一种 “被治愈” 的可能的展现 ——
万载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体内的魔障并非无解。
他沉默地在她身旁坐下,与她保持着一拳的距离,既不疏远,也不逾矩。
没有立刻运转灵力调息,而是将目光投向晓月苍白却带着一丝执拗亮光的脸,那双眼眸里虽有疲惫,却闪烁着对未来的期许,如同黑暗中永不熄灭的星火。
“这火…… 消耗如何?”
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刚从痛苦中挣脱的疲惫,却不再是全然的淡漠,反而带上了一丝审慎的探究,甚至隐约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晓月闭着眼,缓了片刻,才慢慢调整好呼吸。
她清晰地感知着体内的状态 ——
灵力几乎耗尽,丹田内的莲苞虚影需要缓慢恢复,识海更是传来阵阵刺痛,如同被钝器反复碾过。
她如实相告:
“消耗很大。以我现在的修为和刚凝聚的火种强度,全力催动莲火净化,最多只能坚持刚才那么一刻钟。而且…… 这种高强度的净化对神识的负担极重,现在我的识海还在隐隐作痛。”
她顿了顿,想起刚才净化时,丹田内的莲苞似乎在主动吸收周围的魔气,又补充道:
“不过,这净世莲火好像有个特别之处 —— 它能自发汲取周围的魔气进行补充,只是现在火种太弱,吸收的速度很慢,暂时跟不上消耗。”
自发汲取魔气?
云澜眼中精光一闪,猩红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净世莲火果然玄妙 ——
寻常灵火遇魔气只会被污染,而它却能将魔气转化为自身的能量,如此一来,在这魔气充盈的魔渊之底,对晓月而言,反倒是修炼和恢复的绝佳环境。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的希望又多了几分。
“日后疗伤,不必如此勉强。”
他说道,语气平静,是一种陈述,而非之前那般带着命令的强硬,
“循序渐进即可,不必急于一时。”
他知道,刚才晓月为了尽快遏制阴寒,几乎是拼尽全力,这种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的方式,长久下去对她的身体损耗极大。
晓月睁开眼,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他这是在…… 关心她的损耗?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微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点了点头,轻声回应:“我知道。只是刚才情况紧急,那阴寒魔气突然反扑,我怕……”
“日后不会更紧急。”
他打断她的话,话语简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在无声地承诺 ——
以后,他会保护好她,不会再让她陷入那样的险境。
晓月愣了一下,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中的暖意更甚,轻轻 “嗯” 了一声,不再多言。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远处魔气的嘶吼声隐约传来,却被他们周身残留的莲火气息震慑,不敢过于靠近,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圈直径数丈的相对 “干净” 的区域,空气清新,没有丝毫魔气残留。
“或许……”
晓月沉默了片刻,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疗伤方式。不一定非要等到阴寒魔气爆发时,再用高强度的莲火强行净化。日常…… 我可以尝试用更温和的莲火气息,一点点引导、消磨那些盘踞在你体内的阴寒能量?就像…… 就像厨房里用文火慢炖,虽然慢,却能慢慢熬煮透彻。”
这个比喻有些古怪,甚至带着一丝生活化的笨拙,与这充满杀戮与黑暗的魔渊显得格格不入。
但云澜却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 —— 放弃 “强攻”,选择 “慢养”,用温和的方式持续净化,减少双方的损耗。
他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圈依旧顽固的乌黑,又看了看晓月眼中那跃跃欲试的光芒,那光芒里没有丝毫功利,只有纯粹的善意与期许。
他沉默了片刻,竟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可试。”
得到了他的许可,晓月精神一振,原本疲惫的眼神也亮了几分。
她重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不再像之前那样追求莲火的炽盛与威力,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朵萎靡的莲苞虚影。
她调动着微弱的灵力,从莲苞上剥离出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不可见的莲火气息——
那气息如同最纤细的白色丝线,带着温和的净化之力,顺着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共生联系,缓缓探向云澜的手臂。
这一次,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刺耳的腐蚀声,更没有魔念的疯狂反扑。
那丝纯净温和的莲火气息,如同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渗入云澜的经脉之中,如同温柔的藤蔓,轻轻缠绕上那些盘踞在经脉深处的阴寒能量。
阴寒能量本能地想要排斥,散发出冰冷的恶意,试图将这丝 “异类” 驱逐出去。
但这股莲火气息太过微弱、太过柔和,并不具备强烈的攻击性,反而像是温水般,一点点浸润着阴寒能量,进行着缓慢的渗透与中和,如同春雪消融般,无声无息地化解着阴寒的戾气。
云澜能清晰地感觉到,手臂深处那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寒,在这丝丝缕缕的莲火气息浸润下,虽然并未立刻消散,甚至依旧冰冷刺骨,但其内部那如同冰封般凝固的状态,却似乎有了极其细微的松动。
一丝微弱的、带着生机的暖意,正从莲火气息与阴寒接触的地方缓缓扩散开来,如同寒冬里的第一缕春风,试图驱散那万载积累的冰寒。
这个过程很慢,效果也远不如之前那般立竿见影,甚至需要极其敏锐的感知才能察觉那细微的变化。
但它持续,且稳定。
不需要晓月耗费巨大的心神去强行催动,更不需要云澜承受刮骨剜心般的痛苦。
对晓月而言,维持这种微弱气息的输出,虽然也需要专注,却远比之前的高强度净化消耗小得多,甚至在她持续输出气息的同时,丹田内的莲苞虚影也在缓慢地汲取着周围的魔气,转化为自身的能量,隐隐形成了一种 “输出 - 吸收 - 恢复” 的微妙循环。
一种全新的、可持续的疗伤方式,就在这一次次的尝试中,初现雏形。
晓月专注地引导着莲火气息,眉头微蹙,眼底带着一丝认真;
云澜则缓缓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任由那丝温和的暖意在体内流淌,感受着阴寒能量的细微变化,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没有言语交流,没有急切的催促。
只有那缕无形的莲火气息,如同温柔的纽带,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
它对抗着体内的黑暗,净化着盘踞的阴寒,也维系着这绝境之中,两人之间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属于彼此的新的秩序。
疗伤,不再是单方面承受痛苦的煎熬,也不再是激烈对抗的损耗。
它变成了一种需要彼此配合、相互信任的过程,如同在黑暗中共同跋涉,虽然缓慢,却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每一步都朝着 “希望” 的方向靠近。
阳光透过魔渊顶部的缝隙,洒落一缕微弱的光芒,恰好笼罩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段始于绝境的羁绊,正朝着更温暖的方向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