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悬着的女尸随着穿堂风晃了晃,绣着并蒂莲的大红喜服扫过青砖,在地上拖出一道灰痕。
离玄烬的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站在破门处,望着那抹刺目的红,喉结动了动——三日前云苏微还穿着这件婚服替他挡了刺客的刀,此刻却像团被揉皱的血纸,挂在霉斑斑驳的房梁上。
殿下!亲卫阿九的声音带着颤,这...这是王妃的玉扣!他举着从女尸颈间取下的羊脂玉,月光在玉面流转,正是离玄烬亲手给云苏微系上的定情之物。
离玄烬一步跨上供桌,骨节捏得发白。
他伸手去探女尸的脉,指尖刚触到腕间便猛地缩回——这双手的温度比冬夜的雪还冷,而云苏微的手,总带着点暖玉似的温,哪怕在最冷的天,也会偷偷往他手炉里塞颗蜜枣。
七皇子,你护不住她。
纸鸢般的信鸽从屋檐掠过,爪间铜筒坠地。
离玄烬弯腰捡起,筒身还带着裕亲王掌心的温度。
他捏碎铜封,绢帛上的墨字像淬了毒:太极殿的夜,比绣坊更冷。
烧了。离玄烬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剑。
阿九愣住:烧...烧尸体?
验骨龄。离玄烬转身时,靴底碾碎了半片瓦当,归墟会的替死傀儡,我见得多了。他盯着女尸青灰的脸——这张脸与云苏微有七分像,可云苏微眼角那颗泪痣是朱砂点的,而这具尸体的,不过是用胭脂混着浆糊点的,此刻被夜露一浸,正往下淌着淡红的水。
验尸官的手在发抖。
他掀开女尸衣襟,露出心口处暗红的针孔:殿下,这姑娘...最多十八,且长期服用醉生散,每日寅时会陷入幻境,任人摆布。
离玄烬的指节叩在案几上,一下,两下,像在敲裕亲王的骨。
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裹着冰碴:好个裕王叔,连替死鬼都要挑与微微相似的。他转头看向暗处,出来吧。
云苏微从阴影里走出来,月白中衣外披着他的玄色大氅,发间还沾着系统医疗仓的冷凝水。
她伸手摸了摸女尸的脸,指尖在处抹了把,掌心里是团混着面粉的红:他们想让全京城以为我死了,好松懈防备。她从女尸口中取出粒蜡丸,指甲轻轻一挑,蜡壳裂开,露出张泛黄的绢帛——上面用朱砂画着皇城地下的九曲回廊,终点标着九幽枢三个血字。
这是最后一步。云苏微将绢帛递给离玄烬,裕亲王执念太深,他要亲眼看着皇权崩塌,所以必定会去九幽枢。她指腹摩挲着腕间的同心结红绳,我让宝儿扮成我去城西药堂,真身藏在系统仓里。
刚才在仓里,我听见他用骨笛催魂的频率乱了——他急了。
离玄烬握住她的手,将她冻得发红的指尖揣进自己怀里:夜探皇陵的事,我去。
不行。云苏微摇头,九幽枢是死阵,活人进去十死无生。她翻开系统投影出的《地脉志》,蓝光映得她眼尾发亮,生魂灯靠至亲血脉维持,萧昭...是关键。
子时三刻,皇陵偏穴的盗洞口往下淌着黑水。
云苏微背着萧昭,腰间悬着系统给的冷光灯,光束扫过石壁时,能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血字:灯不灭,国不亡。
阿姐,疼。萧昭缩在她背上,小手指着脚踝——刚才爬洞时被碎石划了道口子,血珠正渗出来。
云苏微解下腰间的丝帕给他裹上,丝帕是离玄烬的,还留着沉水香:再忍忍,你父亲的话,是不是说过灯不灭,国不亡
萧昭的睫毛颤了颤,忽然抓住她的衣领:阿爹...阿爹被坏人按在灯前,他说昭儿要记住,灯芯是血脉,灭灯的人...会被灯灭他的声音突然清亮起来,像被风吹散了迷雾,阿爹的血,滴在第十二盏灯上!
洞外突然传来破空声。
云苏微将萧昭塞进石缝,反手掷出三根银针——黑暗中传来的脆响,灰影从头顶跃下,腰间骨笛泛着幽光。
云姑娘好手段。灰影摘下面巾,竟是裕亲王身边的大总管周福,可惜,您来晚了。他吹起骨笛,调子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云苏微的太阳穴,生魂灯要灭了,七皇子的监国之位...也要塌了!
云苏微咬着唇摸向腰间,摸到那支最后的肾上腺素。
她反手扎进萧昭颈侧,孩子的瞳孔骤然收缩,小身子突然绷直,他爬出石缝,用带血的手指在石壁上画着——那是团扭曲的火焰,正是太子留下的血符。
石壁裂开条缝隙,腐臭的风裹着烛火味涌出来。
云苏微拽着萧昭滚进去,周福的骨笛在身后炸成碎片。
十二盏生魂灯在幽暗中摇晃,灯芯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凝固的血。
中央高台上,裕亲王正将匕首刺向昏迷的赵德全——老太监的手腕上,系着与萧昭同款的银锁,那是太子幼年时亲手打的血脉锁。
住手!云苏微甩出七根金针,精准封了裕亲王的肩井、曲池、合谷三穴。
老人的匕首落地,转头时眼底的疯狂却更盛:你来了更好!
看着这盏灯灭,看着大衍的天塌——
天塌不了。云苏微扑到赵德全身边,指尖按在他颈侧,脉搏弱得像游丝。
她扯下自己的发带捆住老太监的伤口,抬头时,十二盏灯的灯焰突然倒卷,像十二只火手抓向裕亲王。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高浓度信仰能量,是否启动反向灌注?
紫光爆闪中,裕亲王的身形晃了晃。
他望着虚空,眼泪突然流下来:大哥...你说过要带我去猎场,说我射中的第一只鹿要烤来吃...他踉跄着栽倒,撞翻了脚边的铜灯,灯油溅在地上,烧出团幽蓝的火。
殿下!
洞外传来离玄烬的呼喊。
云苏微抬头,看见他穿着玄色铠甲,腰间龙纹玉佩撞在石壁上叮当作响。
他身后跟着禁卫军,火把将洞照得亮如白昼。
赵公公...云苏微低头,老太监的血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袖,他中了蚀骨毒,太医院的药...不管用。
离玄烬蹲下来,将她染血的手裹进掌心:你能救。
云苏微望着他眼底的信任,喉间突然发紧。
她摸向系统仓库,指尖触到那盒尘封的手术工具——前世她用这些救过无数人,此刻,她要用来守住大衍的最后一道光。
洞外的风卷进来,吹得生魂灯忽明忽暗。
云苏微将赵德全抱进离玄烬怀里,转身走向洞深处——那里,周福的灰影正消失在隧道尽头,而石壁上太子的血符,在火光中泛着温暖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