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的药香混着离玄烬身上的沉水香,在两人之间氤氲成暧昧的雾。
云苏微垂眸看他盯着翡翠簪子的蛇瞳,尾音带了丝促狭:“江姑娘说,那日汤里的药是她幼时从游方郎中那儿讨的‘安神散’,误打误撞救了我这善妒的王妃。王爷说,这算不算‘塞翁失马’?”
离玄烬的指节碾过她手背,凉意透过锦缎渗进皮肤:“她倒会挑时候表忠心。”他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蹭到她耳尖,“不过——”尾音骤然压低,“你收她东西时,心跳快了三下。”
云苏微瞳孔微缩,随即轻笑出声,反手扣住他腕间脉门:“王爷连这都数得清?难不成在医馆外守了半日?”
离玄烬未答,目光却扫过她身后案几上的药匣。
那里静静躺着江晚吟送来的锦匣,翡翠簪子上的并蒂莲在晨光里泛着幽光。
他松开手,玄色大氅扫过青砖地面:“五日后赏梅宴,你替本王挑件狐裘。”
云苏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叩了叩系统界面。
微型光谱仪的蓝光在掌心一闪而逝——那支翡翠簪子的镂空处,果然沾着极淡的迷迭香脂,与三日前碧萝藏的药瓶成分有七分相似。
五日后卯时,云苏微刚掀开车帘,便见江晚吟立在七王府书房檐下。
她着月白狐毛斗篷,手里捧着件墨色狐裘,雪狐毛在晨雾里泛着银芒:“听闻王爷畏寒,这是用北境雪狐皮制的,最是暖身……”她指尖抚过裘领,眼尾微红,“当年七郎流浪塞外,就是靠这种狐狸皮才熬过寒冬的。”
云苏微接过狐裘,掌心触到皮毛下细密的针脚。
她垂眸时睫毛轻颤,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内衬丝线含微量神经松弛剂,长期接触可致嗜睡、情绪依赖。”
“妹妹有心了。”她抬眼时笑意清浅,“王爷昨夜还说,这两日总犯困。”
江晚吟的指尖在斗篷下攥紧,面上却堆起关切:“可是旧疾发作?我那儿有……”
“不妨事。”云苏微将狐裘递给跟来的吴大娘,“吴妈妈,把这裘子收进库房,再照样子裁件新的——用西疆暖玉绒衬里。”
吴大娘应了声,瞥见云苏微递来的眼色,指尖不动声色地扫过裘衣内侧。
当夜,云苏微在密室里展开新裁的狐裘。
她捏着瓷瓶,将“清神散”粉末均匀筛入丝线经纬,每一针都带着前世外科医生的精准:“江姑娘想让人依赖,那便让王爷更清醒些。”
第二日早朝,离玄烬披着新狐裘踏入金銮殿。
殿外寒风呼啸,他却觉着浑身轻快,连左丞相冗长的奏报都听出了三分门道。
下朝时,福安捧着茶盏凑上来:“王爷今日问了户部漕运、兵部军饷,还驳了礼部的祭天仪规——奴才瞧着,比往日精神许多。”
离玄烬摩挲着裘领,喉间溢出低笑。
而此刻在江晚吟的院子里,碧萝正攥着信鸽腿上的纸条发抖:“姑娘,王爷今日在朝上连驳三道折子,连陛下都夸他‘长进’……”
江晚吟的茶盏“啪”地碎在地上,瓷片割破掌心她都未觉:“不可能!我在狐裘里加了三个月的量,他该……该离不开那味道才是!”
第三日赏梅宴,王府后园的梅树开得正好。
云苏微立在廊下,看江晚吟端着酒盏往冰池边去。
她饮得急了些,酒液顺着嘴角淌进衣领,摇摇晃晃就要往离玄烬的必经之路上栽。
“七郎……”江晚吟扑过去时,离玄烬正抬手要扶,却被云苏微抢先一步托住她手肘。
她的指尖按在江晚吟腕间“内关穴”上,力度恰好让对方浑身发软:“妹妹醉了。”
“我没醉!”江晚吟死死攥住离玄烬的衣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雪地上,“那年冬天,你在雪地里咳血,是我背着你走了十里山路……你说等你好了,要娶我做正妻的!”
满座哗然。
云苏微却笑得从容,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绢:“妹妹说的,可是癸卯年冬?”她展开病档,骑缝处太医院的朱印鲜艳如血,“太医院记载,七郎因‘癫症发作’被禁足三个月,每日由院正亲诊——这三个月里,他连书房门都没出过。”
江晚吟的脸瞬间惨白:“你……你伪造的!”
“那妹妹说说,昨夜你梦呓里背的‘金吾卫寅时三刻换防,口令‘星沉’’,又是从何而知?”云苏微转头看向小满,小丫头立刻脆生生背出一串军规暗语。
众人倒吸冷气。
碧萝慌忙上前拽江晚吟的衣袖:“姑娘定是前日在角门听见禁军说话……”
“前日角门当值的是张统领,他的口令是‘月升’。”阿牛抱着画卷挤进来,展开的宣纸上,碧萝正与一名灰衣男子在府墙外交头接耳,“这是昨日未时三刻,东墙根的盲童画的——那灰衣人,是前年金吾卫退役的周校尉。”
江晚吟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梅枝。
离玄烬望着她,蛇瞳里的冷意几乎凝成霜。
宴罢,内室里的檀香烧得正浓。
云苏微跪在软榻上抄经,墨迹未干的“慈悲”二字被风掀起一角。
离玄烬的影子突然笼罩下来,他扣住她腰肢抵在墙上,呼吸灼热:“你早知道她会说那些话。”
“我只是好奇,她到底知道多少你的‘秘密’。”云苏微抬眸,指尖轻轻划过他眉骨,“比如……那个‘流浪塞外’的故事,是真是假?”
离玄烬低笑,指腹摩挲着她颈侧跳动的脉搏:“以后,别让他们靠近我。”他的声音像淬了毒的丝,“否则——”尾音未落,窗外的梅影里忽然掠过一只玄色信鸽,“明日卯时,陛下召我们入宫。”
云苏微一怔,望向窗外渐浓的夜色。
梅瓣打着旋儿落在经书上,恰好盖住“慈悲”二字,露出下面新写的“春狩”二字,墨迹未干,晕开一片淡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