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轩躬身告退,金安殿的朱门缓缓闭合,隔绝了殿外的天光。
朱厚照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转身走到舆图前,其实朱厚照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大胆,内阁应该很难通过。
本来朱厚照希望于张锐轩能同意,由张锐轩去说服内阁,没有想到现在在张锐轩这里就卡壳了。朱厚照手指重重点在蒙东草原的标记上,良久才沉声道:“刘锦。”
“主子爷,奴才在。”刘锦连忙上前,躬身垂首,大气不敢出。
朱厚照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锋:“方才寿宁侯世子所言,有几句话是真的?你这双眼睛看了这么久,怎么看?”
刘锦心头一凛,张锐轩是太后的侄儿,疏不间亲,刘锦哪里敢多说什么,张太后这个人虽然不管事,可是张太后却是一个扶弟魔,但凡要是涉及她的两个弟弟,那就是张太后的逆鳞,万万碰不得。
刘锦斟酌着回道:“回陛下,世子爷对调遣缉私队一事,倒是坦荡,无半分推诿,想来是真无截留之意。
至于战事顾虑,奴才瞧着,他言语恳切,句句不离‘稳妥’‘国力’,倒不似虚言——毕竟先前世子为紫禁城除铅汞之害、整饬盐政,皆是实打实的尽心,断不会无故阻挠陛下大业。”
刘锦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世子可能去了江南,或许是见惯了安稳景象,对北疆战事的急迫性,不如陛下看得透彻。
但他所言‘细作探虚实、囤积粮草’,亦是兵家稳妥之道,未必全是畏难。”
朱厚照沉默不语,缓步走到窗边,望着西苑中萧瑟的草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台,心中也在思考。
朱厚照沉思一会儿说道:“刘锦你去找一些算师来,计算一下,朕的方案需要多少粮食,调动多少人员。”
既然张锐轩不愿意去筹备,朱厚照决定自己来,朱厚照还就不相信了,毕竟今年皇庄大丰收,有了三百万担要粮食入库内库。
加上其他收入,朱厚照觉得就算是不用国库,用自己的内库也不是不能搞一把大的动作。
京师李府的书房内,李东阳负手立在窗前,目光越过重重宫墙,落在西苑金安殿的方向。冬天的暮色渐浓,远处宫殿的琉璃瓦在残阳下泛着清冷的光。
“多事之秋呀!”李东阳轻轻叹了口气,花白的胡须在秋风中微微颤动。
身后的书案上,摊开的是今日的邸报,旁边放着一盏早已凉透的清茶。
李东阳转过身,缓缓走到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十日前,陛下曾在御花园召见李东阳,话里话外地透露了想要在北疆有所大动作的想法。当时李东阳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表态。李东阳知道自己这位学生雄心勃勃,想要有所作为,可是内阁,应该说是朝廷自从土木堡之后对于鞑靼作战就没有什么信心?
朱厚照这里几年都是小规模出击,零敲碎打的打下几块地,种上粮食之后,有一些收成,可是远没有吸引到需要要去拼命的地步。
在李东阳等内阁大臣看来,朱厚照打下来这几个地方也就是刚刚收支平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有必要花太多精力去治理。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去西南干掉几个土司,改土归流。
“老爷!”管家轻步走进来,低声道,“宫里传来消息,寿宁侯世子张明远已经回京,今日午后觐见了陛下。”
李东阳的眉头微微一皱:“哦?张小子不是在江南整顿盐务了吗?怎么突然回京了?”
“听说是陛下急召。”管家答道。
李东阳的手指停在了奏折上,心中已有了几分明悟。
看来陛下是等不及了,想要动真格的了,张锐轩和八虎不一样,八虎看似围在朱厚照身边,可是没有底下执行的人,东厂,锦衣卫整人还行,可是打仗就抓虾了。
可是张锐轩不一样,张锐轩有能力,也有势力,能够调动很多资源。要是张锐轩同意了朱厚照的方案,开动起他的机器,那真的要变天了。
“老爷要不要……”管家欲言又止。
“去约见一下张锐轩,你去说,就说老师要见他,老地方。”李东阳摆了摆手,重新走到窗前,两个学生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呀!
叶簌簌作响,李东阳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涌起一阵忧虑。
太白楼二楼雅间内
李东阳看着张锐轩,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说道:“明远,老夫不管陛下说了什么,这次都希望你好好规劝一下陛下,不要做了遗臭万年的奸佞之徒。”
张锐轩回应道:“陛下自有自己的判断,我等做臣子的,只管执行就好了。”
张锐轩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浅啜一口,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老师忧心北疆战事靡费国力,学生何尝不知?只是陛下心志已决,这般雄心并非一日两日,岂是轻易能规劝得回的?”
李东阳闻言,眉头皱得更紧,重重一拍桌案:“糊涂!君有过,臣当死谏!你身兼国戚与重臣之责,岂能只知盲从?
土木堡之祸犹在眼前,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陛下重蹈覆辙?”
张锐轩回应道:“老师此言差矣,如今我大明军队士气正盛,军心、民心皆可一战,是如何会有土木堡之败?”
张锐轩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轻响,目光灼灼看向李东阳,“土木堡之时,粮草不继、将帅失和,兵无战心,才致数万大军折损。
可如今不同,陛下虽锐意北伐,却未弃根本——此前整饬军饷、修缮军备,皆是实实在在的举措,边防将士早已不是当年那支被缺衣少食的疲旅。”
张锐轩其实很反感这些文人士大夫动不动就拿奸佞之名说事。外戚怎么了,外戚也有很多善举,那些两榜出身的进士不也是蝇营狗苟之徒,好像外戚脑门上就刻了奸佞二字一样。
要不皇帝别娶亲了,皇帝不娶亲,自然不会有外戚。
李东阳说不行,张锐轩就偏要反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