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摇了摇头,目光透过客栈破旧的窗户,望向外面漆黑如墨、只有风声呼啸的夜空:“蔡大哥,此时出城,与自投罗网何异?他们定然在各处要道布下了眼线。况且,”
他顿了顿,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若走了,这客栈掌柜,还有今夜在场目睹此事之人,恐怕都要遭殃。”
蔡东浑身一震,看向陆昭的眼神再次变化。
他原以为陆昭只是身怀绝技,不畏强权,此刻才意识到,这年轻人竟还心存一份他不曾想过的仁念与担当。
这份担当,在如今这弱肉强食的世道,何其罕见。
“那……我们该如何?”蔡东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将主导权完全交给了这个相识不到一日的年轻人。
“等。”陆昭只说了一个字。
……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客栈里的客人渐渐散去,大多行色匆匆,不敢在此久留。
掌柜和伙计们则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时不时探头望向门外漆黑的街道。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突然从城北方向传来,穿透呼啸的风沙,清晰地响彻在整个黄沙集上空。
客栈内所有人都是一愣。
“是边军的巡夜号!”掌柜的脸色一变,“这个时辰,怎么会有巡夜号?除非……”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一阵沉重、整齐而又密集的脚步声打断。
那脚步声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有数十人正踩着统一的步伐,将悦来客栈团团围住。
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带着金属的铿锵之音,那是刀鞘或者靴底铁钉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远非之前刘爷那三个乌合之众可比。
客栈内的灯火似乎都在这脚步声中摇曳不定。
“来了。”陆昭放下茶杯,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丝淡淡的了然。
他感受得到,外面聚集的人气血旺盛,远超常人,其中更有一股隐晦但暴戾的气息,应该就是那血刀帮帮主冯魁。
蔡东猛地站起,抄起了靠在桌边的木棍,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虽然见识了御魂的手段,但听到外面这阵势,也知道对方是倾巢而出,动了真格。
御魂依旧如同雕塑般立在陆昭身后,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砰!”
客栈大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碎裂的木屑纷飞。
门外,火把通明!
数十名身着统一褐色劲装、手持雪亮长刀的汉子,将客栈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眼神凶狠,杀气腾腾,与之前刘爷等人不可同日而语。
在这些汉子之前,站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光头大汉。
他身高近九尺,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穿着一件无袖的皮质坎肩,裸露出的古铜色肌肉虬结如龙,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斜跨至下颌,让他本就凶恶的面容更添几分煞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那柄厚背鬼头刀,刀身暗红,仿佛饮过无数鲜血。
正是血刀帮帮主,“血刀”冯魁!
冯魁那双豹眼扫过一片狼藉的大堂,最终定格在依旧安坐如山的陆昭身上,以及他身后那个气息晦涩的灰衣人。
他的目光在御魂身上停留了一瞬,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就是你,”冯魁的声音如同破锣,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打伤了我的人?”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陆昭的脸庞。
若是寻常人,被这等凶人凝视,恐怕早已腿软筋麻。
陆昭缓缓站起身,与冯魁隔空对视,语气依旧平淡:“是他们先动手,自取其辱罢了。”
“好一个自取其辱!”冯魁怒极反笑,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在这黄沙集,动了我血刀帮的人,只有一个下场——死!”
他鬼头刀一扬,直指陆昭:“小子,给你一个机会,自断双臂,交出你身后那个仆人,然后滚出黄沙集,我可以留你一条狗命!”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数十名帮众齐声怒吼,长刀出鞘半寸,寒光映着火光,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将整个悦来客栈化作了修罗场。
掌柜和几个伙计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蔡东握紧了木棍,手心里全是冷汗,呼吸急促。
面对这滔天凶威,陆昭却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有些遗憾。
他看向冯魁,摇了摇头,说出一句让所有人,包括冯魁在内,都愣住的话:“看来,光是打断手脚,还不够让你们长记性。”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和杀意。
“既然如此,那今夜,”
陆昭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寒,一股无形的气势以他为中心缓缓散开,虽未动用灵力,但那久居上位、视众生如蝼蚁的淡漠,却让冯魁这等刀头舔血的凶徒也感到一阵心悸。
“血刀帮,就从黄沙集除名吧。”
陆昭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客栈门前仿佛连风沙都凝固了。
“除名?” 冯魁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那道狰狞的刀疤愈发显得凶厉。
他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但对面那年轻人眼中冰寒的淡漠,却让他心底那丝荒谬感迅速被一种被轻视的暴怒所取代。
“狂妄小辈!给我剁碎他们!” 冯魁再也按捺不住,暴喝一声,手中那柄暗红色的鬼头刀带着凄厉的风声,率先朝着陆昭当头劈下!
这一刀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刀未至,那股血腥暴戾的杀气已然扑面而来。
他身后的数十名帮众也齐声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挥舞着长刀汹涌扑上,刀光映着跳动的火把,将陆昭、御魂以及他们身后的蔡东和客栈大门完全笼罩。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淬体境武者肝胆俱裂的围攻,陆昭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
他不需要动。
因为御魂动了。
就在冯魁的鬼头刀即将劈落,最近的血刀帮众刀锋几乎要触及陆昭衣角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力场,以御魂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