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于是自然地转变方向,朝着千代子所说的偏厅走去。
偏厅里一个玻璃门的柜子里果然摆放着许多茶叶罐,里边还有伺候的人正在煮茶。
千代子环顾了一圈,发现没有其他客人,立刻松了一口气。
她让伺候的人先出去,如意便主动询问了两人的意见,自己开始泡茶。
千代子和老板娘也坐下来开始闲聊。
千代子先状似随意看着老板娘身上浅碧色的旗袍,说:“你这件衣服做的挺好的,这颜色衬你肤色,款式也好!”
老板娘也笑着回应:“妹妹谬赞了,主要是这颜色看着是清爽。你要是喜欢这个款式,我把裁缝店的地址给你,你也可以去定做!”
说完打量了一下千代子,满脸笑容地夸赞:“妹妹身上这件衣服用料考究,款式也比我的好看,一看就价值不菲。再加上妹妹年轻貌美,更是衬得人比花娇!”
说着笑着调侃,“怪不得太君对妹妹最好,要我是男人,看到这样的美人也会忍不住多怜惜几分。”
千代子被夸的挺开心,还觉得这是老板娘有求于她才会如此。
她这会有把柄捏在人家手里,自然也要礼尚往来,夸回去几句。
两人你来我往,气氛良好,突然真的就像偶尔相遇、然后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了片刻衣料的朋友。
如意则垂手侍立在旁,偶尔在被问及时低声发表一点“奴婢觉得这个花纹更雅致”之类的无关痛痒的意见。
大约停留了一盏茶的功夫,千代子看着一点都不接茬的老板娘,实在有些忍不住了,问:“时间也不早了,姐姐没什么想说的吗?”
老板娘看了看窗外,笑着说:“妹妹说的是,时候是真的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免得桥本太君找。”
“是啊,该回去了。”如意附和道。
说完就扶着老板娘起身,看的千代子一愣。
但那两人已经走到门口等着她了,她也只能跟着起身。
三人这才一起离开偏厅,朝着喧闹的宴席大厅走去。
一路上千代子欲言又止,几次都想直接开口,但越靠近大厅路上人也越来越多,千代子只能把想说的话咽了过去,自己提心吊胆地继续琢磨。
如意陪着两人到了宴厅门口,自己就停了下来,目送两人一起进去。
两人进去没多久,后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日语惊呼声!
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厉声的喝问!
尸体被发现了!
大厅里的音乐和谈笑声戛然而止。
很快,所有在场的宾客、佣人都被集中起来,分隔开进行紧张的询问和检查。
当问到老板娘的时候,她率先开口,她脸上带着一丝被怀疑的不耐烦,“我和千代子妹妹一起出去走了走,后来又去了偏厅喝茶,我的丫头也一直在旁边伺候。”
说完,她就看着千代子,眼神平静。
但千代子却分明看到了一丝压迫和威胁,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背脊瞬间窜上一股寒意!
这两人在祸水东引!
她们是在处理天大的麻烦!
而自己,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她们最坚固的同盟!
她们什么条件都没提,却利用了她的秘密,将她牢牢地绑在了她们的船上!
难不成她现在还能反驳这两人说谎吗?那样的话,她还要交代自己之前去了哪里,她敢说吗?
此时,她都有些后悔刚才没让自己情人把两人灭口了。
只是,想着情人的前程,还有两人的未来,有再多的不满她其实也只能吞下去。
千代子垂下了眼眸,再抬起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点了点头,笑着说:“没错,就是这样的!”
但她的心里却正在翻江倒海,她感到一阵后怕和被算计后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震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尤其是那个叫如意的小丫鬟,从头到尾冷静的可怕,千代子此时对她更加忌惮。
两人的证词一致,问话的人又把如意拎出来确认了一下。
三人可以互相作证,再加上她们主动选择的偏厅位置远离后院,询问在偏厅伺候的人后,时间也对得上。
询问的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很快便记录了下来。
就连一直旁听的桥本中佐,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了一会,也没有发现什么,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们站到一边。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投向了那些与死者有已知矛盾、或者行踪更可疑的人身上。
一场紧张的盘问和搜查持续了很长时间,但最终一无所获,也没能查出来到底是谁动的手。
不过,即便如此,那些稍微有嫌疑的人也都被带走关了起来,日本人是宁愿错杀也不会放过。
等她们这些洗脱了嫌疑的人能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三人一块结伴往门口走,门口聚集着很多黄包车。
千代子上了四中一辆,上车前,她扭过头看了两人一眼,尤其是如意,被她注视的时间更久。
她的眼神极其复杂,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如意也扶着老板娘上了一辆黄包车,两人一路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远离了那处令人窒息的小楼,玉姐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座椅上,冷汗淋漓,后怕得几乎虚脱。
“如意…她…她最后好像知道了…”
老板娘说的是千代子反应过来她们杀了人的事。
如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依旧冷静:“小姐,她是个聪明人。明白了,对我们才最安全。”
这种无声的捆绑和对方即便醒悟后也只能选择的“被动合作”,远比赤裸裸的交易更为牢固和安全。
老板娘问完,偷偷看向如意,她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今夜,她们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全靠如意的当机立断和机智周旋,才侥幸脱身。
但如意如此,是不是也和平时太不一样了。
思及此,老板娘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胡思乱想间,茶馆已经快到了。
老板娘突然叫停了黄包车,在如意不解的视线里拉着她下了车。
等车夫掉头回去,老板娘这才认真地问:“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直说。你今天…怎么和以前…不一样?”
如意被老板娘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
她看着老板娘眼中那混合着感激、后怕、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疑虑和警惕的光芒,心知是自己平时的塑造的“怯懦小丫鬟”形象太深入热心,完全和今天不同。
也不怪老板娘会疑惑。
只是她没想到老板娘会直接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