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萌萌和剑无痕架着林子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洞外撤离。林子渊的身体不再像最初那样沉重瘫软,右臂上那个剑鞘烙印持续散发着温润的银光,如同无形的涓流,源源不断地渗入他破碎的经脉和受损的内腑。银光所过之处,混乱枯竭的灵力被梳理,撕裂的创伤被弥合,虽然速度不快,却稳定而持续,硬生生将林子渊从死亡的边缘一点点拉回。
“师兄,你看这光……”张萌萌忍不住再次看向那烙印,低声问道。那光芒中的古老气息让她心悸。
“专注赶路。”剑无痕的声音低沉,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昏暗的甬道,但他紧抿的唇线和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烙印散发的力量层级,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小白紧跟在林子渊脚边,小爪子努力扒拉着地面,试图分担一点主人的重量,小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林子渊的脸。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这条狭窄通道,前方洞口微光在望的刹那——
被架在两人中间的林子渊,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这微小的动静没有逃过张萌萌的眼睛。“林子渊?”她立刻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盼。剑无痕也瞬间凝神。
林子渊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压力。他并未真正醒来,意识依旧沉沦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然而,在这片混沌深处,一股奇异的暖流正奔腾不息,那是烙印力量修复身体带来的生机。与此同时,烙印深处,仿佛有一个尘封了万载的厚重剑匣,被这股力量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无数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扰的深海鱼群,骤然从那道缝隙中汹涌而出!
碎片旋转、冲撞,带着混乱的噪音和尖锐的刺痛感,蛮横地塞入林子渊的意识。他“看”到:
——巍峨耸立、直插云霄的巨峰之巅,一座气势磅礴、仙气缭绕的古老道观。道观巨大的匾额上,“成仙观”三个古篆大字闪烁着淡淡的金辉,威严而神圣。一个模糊的青衣身影站在观前广场,下方是黑压压一片、气息强大的身影,他们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无比。
——一片浩瀚无垠、星光璀璨的奇异虚空。一道无法形容其巨大的剑光斩过,所过之处,星辰湮灭,空间撕裂,留下永恒的黑暗深渊。剑光中蕴含的毁灭意志,让林子渊的意识碎片都在颤栗。
——一个光线昏暗的丹房。一个穿着灰扑扑道袍、背影略显佝偻的老道士(清风道长?)正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个古朴的丹炉盖子。炉内霞光氤氲,奇香弥漫。老道士脸上带着欣慰的笑,用特制的玉勺舀出一颗龙眼大小、流光溢彩的丹药。然而画面一转,那颗价值连城的宝丹,却被一只明显是少年人的手飞快地抢了过去,然后……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嚼了!老道士惊愕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少年却得意地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留下老道士在原地跳脚。
——最后是一个极其短暂的画面:一个面容模糊、气质却孤高绝伦的白衣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那人身前,悬浮着一柄样式古朴、毫无光泽的长剑,剑身插在一个同样古朴、布满玄奥纹路的剑鞘之中。白衣人似乎察觉到了窥视,缓缓侧过头……就在林子渊即将看清他面容的瞬间,画面轰然破碎!
“呃……”昏迷中的林子渊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呻吟。他的身体在两人臂弯里猛地绷紧,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那些记忆碎片带来的冲击,远比他破碎的身体更让他难以承受。它们混乱、庞杂、充满了难以理解的力量片段和强烈的情感波动,有些片段带来的威压甚至让他灵魂都在哀鸣,而那个偷吃丹药的片段却又透着一股荒诞的熟悉感。尤其是最后那个白衣人回眸的刹那,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悸动和难以言喻的悲伤恐惧攫住了他。
“怎么了?”张萌萌感觉手臂上传来的紧绷力道,焦急地看向剑无痕。林子渊的状态明显不对,像是在和什么东西剧烈抗争。
剑无痕眼神锐利如剑,他一手稳稳架住林子渊,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缕精纯的剑意,小心翼翼地探向林子渊的眉心。然而,他的剑意还未触及皮肤,林子渊右臂上的剑鞘烙印骤然银光大盛!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自烙印中扩散开来,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直接震荡在张萌萌和剑无痕的心神之上。一股无形的、堂皇而古老的排斥力场瞬间张开,将剑无痕的剑意轻柔却无比坚定地推拒在外,根本无法侵入分毫。这股力量像是在警告,也像是在守护,拒绝任何外来力量干扰烙印内部正在发生的一切。
剑无痕闷哼一声,指尖的剑意被震散,手指微微发麻。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这烙印的力量,不仅能修复肉身,竟还能自主护主,隔绝外来的神识探查!其灵性和威能,简直匪夷所思。
“师兄!”张萌萌紧张地看着他。
“没事。”剑无痕压下翻涌的气血,沉声道,“是烙印的力量在排斥我的探查。他意识里似乎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冲突。”他看着林子渊痛苦扭曲的脸庞和那持续发光的烙印,心中疑窦丛生。那些记忆碎片是什么?为何会在这时涌现?这烙印,究竟是守护,还是禁锢?
烙印的银光持续亮着,压制着那些狂暴翻涌的记忆碎片。林子渊绷紧的身体在巨大的精神冲击和烙印力量的安抚下,开始微微颤抖,如同风中落叶。他紧蹙的眉头并未松开,但身体不再剧烈挣扎,只是偶尔会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像是在呼唤某个名字,又像是在质问。
“走!先出去!”剑无痕当机立断。林子渊此刻的状态太诡异,这洞内残留的邪气也可能引发变故。两人再次架起林子渊,加快脚步向洞口走去。小白亦步亦趋,喉咙里发出担忧的低呜。
洞外的光线越来越亮,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就在他们即将踏出洞穴阴影的瞬间——
林子渊紧皱的眉头猛地一松,绷紧的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道,彻底瘫软下来。右臂上持续发光的剑鞘烙印,光芒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变回那个黯淡古朴的胎记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而林子渊紧闭的眼睑下,眼球急速转动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紧接着,他覆盖着灰尘和血污的睫毛,极其缓慢地、如同挣脱了万钧重担般,掀开了一条缝隙。一线模糊的光影和两个晃动的人影映入他茫然失焦的瞳孔。
“咳……”他喉咙干涩,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
“林子渊!”张萌萌惊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林子渊的眼神依旧涣散,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意识刚从记忆碎片的狂暴冲击和烙印力量的撕扯中挣脱,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茫然。烙印修复了他的身体,却将更多、更深的谜团塞进了他的脑海。那个恢弘的成仙观,那道灭世的剑光,那个跳脚的老道,还有……那个回眸的白衣身影……他们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艰难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谁……我……”
话音未落,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袭来,他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无意识的黑暗。小白焦急地用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