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时光仿佛被无限拉长,静谧得只剩下几人清浅的呼吸声。
苏寒得到周老的允准后,神色愈发沉静如水。
她打开那古朴的针盒,暗金色的长针在窗外透入的柔和光线下,流转着一种内敛而神秘的光泽。
周正阳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跟随着苏寒的每一个动作。
他见过苏寒在展览中心外施救时的果断,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看她行针。
只见苏寒指尖拈起一根金针,并未立刻刺下,而是凝神片刻,那双清亮的眼眸中仿佛有光华内蕴。
下一刻,她出手如电,动作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感。
金针精准地刺入周老手臂内侧的内关穴,深度、角度,妙到毫巅。
就在针尖破皮入穴的瞬间,周正阳瞳孔猛地一缩
——他仿佛看到,那金针与皮肤接触之处,有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星辉般的白芒一闪而过!
那光芒淡得几乎像是视觉残留的错觉,等他定睛想要确认时,却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是光线折射吗?还是……他不敢确定,心头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随着苏寒一根接一根地将金针刺入周老头部、颈肩、手臂的关键穴位,周正阳屡次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微光,它们如同夜空中偶尔划过的、最遥远的星辰之光,难以捉摸,却真实地撼动了他的认知。
而此刻,感受最为真切的,是闭目接受治疗的周毅老爷子。
与寻常针灸那种单纯的酸、麻、胀、重感截然不同,苏寒的每一针落下,他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温和而浑厚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顺着针尖缓缓渡入他的体内。
这股暖流并非静止不动,而是随着苏寒极其细微的捻转针尾的动作,在他闭塞已久的经络中徐徐推进,流淌。
这股暖流所到之处,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洗涤”之力。
那些常年盘踞在胸背旧伤处的、如同阴冷湿寒苔藓般的滞涩与痛楚,在这温煦气流的冲刷下,竟开始丝丝缕缕地松动、消融。
他能“感觉”到,一股沉重、污浊的“东西”正在被这股力量从身体深处推动着,向外排导。
前所未有的舒畅感,如同温暖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漫过他的四肢百骸。
那困扰他许久的、仿佛巨石压顶般的胸闷感,明显减轻了,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深长。
多年来,身体就像一架时刻紧绷、锈迹斑斑的机器,而此刻,在这神奇暖流的浸润下,那些“锈蚀”正在被软化,紧绷的“发条”正在被放松。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由内而外的深度松弛与安宁。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回到了最无忧无虑、安然舒适的少年时光。
身体的戒备与精神的疲惫,在这极致舒适的暖流包裹中,一点点土崩瓦解。
书房里安静极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周正阳震惊地看着爷爷脸上那紧锁多年的眉头,竟然缓缓舒展开来,一直带着病态疲惫和威严神色的面容,此刻竟流露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平和与安详。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不过一刻钟左右,他竟然听到了爷爷鼻息间传来的、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周正阳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爷爷近年来被病痛和失眠折磨得极其痛苦,即便服用助眠药物,也常常是浅眠易醒
何曾有过这般在陌生人面前、在接受治疗时,如此毫无防备、深沉入睡的状况?
他看向苏寒,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感激。
苏寒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金针,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维持这种“内劲渡穴”的状态,对她而言消耗极大。
但她捻转针尾的手指依旧稳定如磐石,眼神专注而纯粹,仿佛外界的一切,包括周老的熟睡和周正阳的震惊,都与她无关,她的世界里,只有病患与治疗。
这一刻,周正阳彻底明白了。苏寒的医术,早已超越了常规的范畴,触及到了某种他无法理解,却真实不虚的玄妙层次。
那针尖的微光,那爷爷感受到的暖流,这立竿见影的安眠效果……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
——他请来的,不是一位普通的医生,而是一位身怀绝技、近乎于“道”的奇人。
他看着苏寒认真行针的侧影,看着她因消耗而略显苍白的脸颊,心中那份最初源于惊艳与好奇的情感,悄然发酵,掺杂了更多发自内心的敬佩、怜惜,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守护这份独特的冲动。
金针仍在微微颤动,如同弹奏着一曲无声的生命乐章。
在这静谧的书房里,一场以气御针、涤荡沉疴的治疗,正悄然进行,而它所引发的波澜,才刚刚开始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