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煤油灯将熄未熄,在土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这是苏寒特意点燃的煤油灯。
苏寒靠坐在炕头,望着墙上十来张泛黄的奖状出神
——那是她用三年时间读完小学的见证,奶奶特意用米浆糊贴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说要光宗耀祖。
苏寒,我给你烧了点热水。
徐天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端着一个搪瓷盆走进来,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的眉眼。
盆沿上搭着一条崭新的毛巾,一看就是他从城里带来的。
你先泡一下脚,暖和暖和。他把盆放在炕沿下,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热水溅出来。
苏寒怔怔地看着他。
灯光下,徐天宇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下巴冒出了胡茬,这时的他早已没了初见时的光鲜。
这两天,他跟着忙前忙后,几乎没合过眼,却还记挂着给她烧洗脚水。
谢谢......苏寒轻声道,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徐天宇局促地搓了搓手:那个......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说完转身要走。
徐天宇。苏寒突然叫住他。
他回头,灯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这两天辛苦你了,苏寒的声音很轻,今晚你先跟我弟弟挤一挤,明天......明天我们好好聊聊。
徐天宇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好,你早点休息。他轻轻带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寒望着那扇老旧的木门,心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滋味。
他是客人啊,一个与她非亲非故的,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前世的丈夫追求她时,也曾这般殷勤体贴,可婚后她幸福吗?
她缓缓把脚浸入热水中,温度刚好,不烫不凉。
热气顺着脚底涌上来,冻僵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看着盆边上的白色毛巾,想到她刚重生回来时模糊中看到奶奶双手燃着酒精的火苗,不顾灼烧的拧干白色毛巾给她擦身降温……
想到奶奶,苏寒的鼻子又是一酸。
她急忙低头,看着水面上晃动的倒影——那张苍白的脸上,眼睛肿得像核桃,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这副模样,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徐天宇却始终没有露出一丝嫌弃。
咚咚。敲门声轻轻响起。
寒丫头,睡了吗?是大姑妈的声音。
苏寒赶紧擦干脚:没呢,姑妈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姑妈和二姑妈抱着被褥进来,看样子是要和她一起睡。
这在农村很常见,至亲去世后,女眷们往往会结伴而眠,互相安慰。
天宇那孩子真不错,大姑妈一边铺炕一边说,刚才还给我们也送了热水。
二姑妈附和道:是啊,城里来的孩子,一点架子都没有。这两天忙里忙外的,比自家亲戚还上心。
苏寒没接话,只是默默叠着擦脚布。
她知道姑妈们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大姑妈坐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寒丫头,姑妈看人准,天宇这孩子靠谱。你现在也上大学了,遇到好的别错过。
我还不想谈对象......苏寒轻声说。
傻丫头,二姑妈戳了戳她的额头,又不是让你明天就嫁人。先处着,毕业再说。
就是,大姑妈帮腔,你大学还有三年多呢,不合适分手就是了。
苏寒苦笑。
分手?哪有这么简单。
前世的丈夫不也是温柔体贴、百依百顺?可就是用这些软刀子一点一点割掉她的翅膀,拔掉她的羽毛啊……
那些黑暗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被婆家刁难时无人撑腰,想回娘家却无门可入的绝望......
寒丫头?大姑妈碰了碰她的手,想什么呢?
苏寒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我会考虑的。
姑妈们对视一眼,知道她心不在焉,也不再勉强。
三人并排躺下,吹灭了煤油灯。
黑暗中,苏寒睁着眼睛,听着身旁姑妈们均匀的呼吸声,思绪却飘得很远。
前世的她,为了得到别人的爱和认可,不断委屈求全,最终失去自我。
重生后,她筑起心墙,发誓不再为任何人改变。
可徐天宇的出现,却让无可奈何
——他的关心不带任何条件,他的体贴不求任何回报,甚至在她明确拒绝后,依然默默守护。
窗外,月亮悄悄爬上树梢。
奶奶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寒丫头,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苏寒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