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掌心的微光尚未散去，那幅由亿万光点构成的图谱仍在跳动。他没有收回手，反而将裂频雷针残余的能量缓缓压入灵魂烙印深处，如同向黑暗水域投下一枚石子。
波动扩散。
玄尘子瞳孔骤缩，左脸黑脉猛地抽搐，像是被无形之物刺中神识。但他没动，嘴角甚至扬起一丝近乎期待的弧度。
“你终于……要来了。”他低语。
夜澜闭眼，意识顺着烙印逆流而上，穿过层层混沌屏障，直坠那片灰暗的识海。
眼前景象瞬间扭曲。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残页般漂浮在虚空中——九座祭坛、跪伏的身影、燃烧的符文阵。三百年前的记忆碎片像被狂风卷起的纸片，在意识风暴中翻飞。
一道身影站在中央，身穿星月道袍，面容尚且年轻，正是未被污染前的玄尘子。
他手中捧着一枚漆黑虫卵，指尖颤抖，眼中含泪。在他面前，八位守护者依次跪下，主动掀起衣领，露出后颈命门。
“唯有被污染者，才能掌控污染。”为首的老者声音沙哑，“这是我们最后的路。”
玄尘子哽咽着点头，将轮回蛊种入第一人颈中。每植入一人，他的眼神就黯淡一分，直到最后一人倒下时，他自己也跪了下去。
记忆戛然而止。
夜澜心头一震，还未反应，四周景象再次变幻——这一次，是他自己的过往。
寒渊雪夜，丹田破裂，血染冰面。十五岁的他倒在雪地里，看着亲叔夜鸿煊抽出染血的匕首。
画面一闪，又是一世：十八岁，宗门大比，他夺得魁首，却被父亲亲手锁进地牢，理由是“血脉不纯”。
再换一幕：十岁那年，母亲耳坠碎裂，她临终前只来得及说一句“别回头”，便化作青烟消散。
一世接一世，皆死于至亲背叛，皆坠入寒渊，皆在绝望中重生。
他不是第一个夜澜。
他是第十七个。
“原来如此……”夜澜咬牙，冷汗从额角滑落，“我不是复仇者，我是轮回里的试验品。”
就在心神震荡之际，识海深处忽然响起一声古老钟鸣。
幻天塔第九层轮廓浮现，一道声音穿透时空而来：“你非继承者，而是重启者。”
画面切换——初代守护者濒死之际，将最后一缕灵识封入一枚耳坠，轻声道：“若有一天，有人能斩断因果，请替我们……终结这一切。”
耳坠坠入深渊，化作塔纹，沉眠万年。
夜澜猛然睁眼，双目赤红。
他明白了。前世觉醒幻天塔并非偶然，母亲留下的耳坠也不是遗物，而是钥匙。他每一次重生，都不是命运的安排，而是塔在筛选那个能跳出轮回的人。
而这个人，就是他。
现实世界中，夜澜仍立于祭坛前十步之外，手指紧扣幻天塔虚影，全身僵直。
玄尘子察觉异样，识海剧烈震荡，怒吼一声：“滚出来！”
苍冥剑嗡鸣震颤，剑身渗出沥青状物质，在空中凝成一条毒蛇般的虚影，直扑夜澜眉心！
电光火石之间，幽瞳猛然抬头。
她早已察觉气息变化，强忍空间禁锢带来的撕裂痛楚，发动最后一次短距跳跃。
身影一闪，挡在夜澜身前。
三尾横展，试图结盾，可混沌剑气太快，几乎瞬息即至。
噗——
苍冥剑贯穿其左肩，黑血喷溅而出，洒在夜澜衣襟上。银发迅速失去光泽，转为灰白，尾巴无力垂落。
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快……看清他的心……”
话音未落，身体软倒。
夜澜本能接住她，手臂一沉，触到满手温热黏腻。幽瞳胸口不断涌出血沫，呼吸微弱得几近消失。
“幽瞳！”雷嗔怒吼，骨鞭抡起就要冲上高台，却被铁无锋一把拽住。
“别中计！”铁无锋低喝，重锤钉地，熔岩葫芦只剩最后一丝热气，“现在上去就是送死！”
雷嗔双目充血，拳头紧握，指甲嵌进掌心，却终究停下脚步。
玄尘子缓缓拔出苍冥剑，剑尖滴落的黑液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他低头看着自己持剑的手，忽然发出一声低笑。
“看到了？”他问，“三百年前，我也曾像你一样，以为能改变什么。”
夜澜没有回答。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幽瞳，指尖沾着她的血，在掌心画出一道极细的符线。
那是幻天塔第七层的锚定印记，用以锁定自我意识，防止被外力同化。
他刚才在识海看到的一切，不是幻象，是真实发生过的因果链。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或许也在某条时间线上重复上演。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承受的容器。
他是执刀之人。
“你说我逃不出轮回。”夜澜缓缓站起身，将幽瞳轻轻放在地上，动作轻柔得不像一个即将赴死的战士，“可你忘了，我看过一千次你们的灭亡。”
玄尘子脸色微变。
“你也看过？”他喃喃，“不可能……那是只有初代才能触及的记忆……”
“所以你也不确定。”夜澜冷笑，“你只是执行命令的傀儡，连自己是不是真正的‘玄尘子’都分不清。”
这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对方心脏。
玄尘子握剑的手剧烈抖动，左脸黑脉疯狂蠕动，右眼却流下一滴血泪。
“我……我是守护者……”他低声呢喃，语气竟有一丝动摇，“我只是想……重建秩序……”
“秩序？”夜澜一步步向前，“你把亲人献祭给混沌，把后代变成煞星，这就是你的秩序？”
玄尘子沉默。
远处，铁无锋单膝跪地，支撑着最后一道火线防御圈，机械义眼闪烁红光，显示能量即将耗尽。雷嗔靠在残破船板上，喘着粗气，骨鞭表面焦黑剥落，显然已无法再引动雷云。
白枭靠在断裂的甲板边缘，石化已蔓延至胸口，手指仍在敲击地面，节奏缓慢却稳定。他传递的是幽瞳的生命体征——极弱，但未断。
夜澜走到距离玄尘子五步之处，停住。
两人对视，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电流噼啪作响。
“你想知道真相吗？”玄尘子忽然开口，“关于你母亲，关于耳坠，关于为什么偏偏是你被选中？”
夜澜冷笑：“我不需要听你编故事。”
“那就看看吧。”玄尘子抬起左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旋转的符印，“用你的眼睛，亲眼看看当年发生了什么。”
符印发光，一道记忆投影缓缓成型。
画面中，一名女子站在祭坛中央，长发如瀑，手持耳坠，正是夜澜的母亲。
她转身望向远方，目光仿佛穿越时空，直直落在夜澜脸上。
嘴唇微动，无声说出三个字。
夜澜瞳孔骤缩。
那一刻，他体内的双生灵脉与月神血脉同时震动，幻天塔第九层再次浮现虚影，一道创世之力悄然苏醒。
玄尘子举起苍冥剑，剑尖指向夜澜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