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瞳的六勾玉瞳孔倒映着夜澜的身影，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主人……快跑……”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颤，再度沉入幻天塔第三层的光幕之中，气息微弱如丝。
夜澜站在原地，剑尖垂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没动，也没喊她的名字。他知道，此刻任何呼唤都可能成为拉她坠入深渊的绳索。他只能守着这座塔，守住她最后一丝清醒。
雷嗔立于殿角，双翼展开，雷光如网笼罩四方。他盯着那道悬于天际的黑色缝隙，眼神锐利如刀。刚才那一击虽被击退，但他清楚，那不是结束。
“别松懈。”夜澜低声道，目光扫过雷嗔，“它还会来。”
雷嗔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额角渗出细汗，不是因为疲惫，而是某种说不清的躁动正从骨髓深处爬上来。耳边仿佛有风在低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
“你本是雷龙之裔……为何屈膝于凡人脚下？”
他猛地咬牙，电弧在掌心炸开，将那声音逼退一瞬。
夜澜察觉异样，侧目看去。雷嗔的呼吸变得粗重，瞳孔边缘泛起一丝赤红，像是被火燎过的纸边。
“你怎么了？”夜澜一步跨前，手按剑柄。
“没事。”雷嗔嗓音沙哑，“只是……有点闷。”
话音刚落，他背后雷翼猛然一震，银光骤然转暗，紫黑色纹路如藤蔓般蔓延而上。整座大殿的空气仿佛被抽紧，雷云无声凝聚，压得人胸口发沉。
夜澜瞳孔一缩。
这不是雷嗔主动召来的雷域。
是失控。
“雷嗔！”他厉喝，幽冥剑横于胸前，“清醒点！”
雷嗔缓缓抬头，嘴角抽动了一下，竟扯出一个陌生的笑容：“清醒？我才是最清醒的那个……你说是不是，主人？”
最后一个词，他说得极慢，带着讥讽。
夜澜心下一沉。契约之力仍在，但那股连接正被某种力量侵蚀，如同锈蚀的锁链，随时会断。
“你被混沌影响了。”夜澜沉声，“别让它控制你。”
“控制？”雷嗔仰头大笑，笑声中夹杂着雷鸣，“是你一直在控制我！用那可笑的契约，锁住我的血脉，压制我的真身！”他双臂张开，雷翼完全化作漆黑，电弧不再是银白，而是泛着污浊的紫芒，“我本可翱翔九天，化雷为躯，踏碎山河！可你呢？你让我当一条看门的狗！”
夜澜眼神骤冷：“你说够了没有？”
“够了？”雷嗔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他，“你说够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能记得那些事？为什么我梦见自己在雷海中觉醒，却被一道符印生生镇压？那是你干的，对不对？！”
夜澜心头一震。
那是他第一次救下雷嗔时，为压制其暴走血脉所下的封印符。当时雷嗔重伤濒死，若不封印，他会自焚而亡。可现在，这道救命的符印，竟成了混沌蛊惑他的刀。
“那是为了救你。”夜澜声音低沉，“你不记得了吗？是你自己选择认我为主，是你自己说——‘从此只听一人号令’。”
“那是假的！”雷嗔怒吼，双拳砸地，十二道雷桩应声爆裂，狂暴的电蛇四散飞射，石柱崩裂，瓦片纷飞，“都是你编的！你偷走我的记忆，篡改我的意志！我——不是——你的奴仆！”
他猛然扑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直取夜澜咽喉。
夜澜横剑格挡，金铁交鸣之声炸响，震得耳膜生疼。雷嗔的力量暴涨数倍，每一击都带着毁灭之势，招式不再是以往的凌厉精准，而是狂乱中透着致命的熟悉——他知道夜澜的破绽，知道他习惯的闪避角度，甚至预判了他的反击路线。
“你打不过我的。”雷嗔狞笑，龙角骨鞭横扫，将夜澜逼至墙角，“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正的雷之怒！”
夜澜肩甲被一击轰碎，血溅黑袍。他咬牙后撤，灵力疾转，幻天塔第二层功法信息涌入脑海，第三层灵宠契约共鸣加强，试图以主仆羁绊唤醒其神智。
可那契约链上，已爬满黑丝。
“雷嗔！听我说！”夜澜怒吼，“你不是被封印，你是自愿臣服！那天你倒在雷渊边，是我把你背回来的！是你喝下雷鳞蛟茶，亲手签下血契的！你还记得吗？！”
雷鳞蛟茶。
那是北域极寒之地才有的灵药，专治雷属性修士的血脉暴动。当年雷嗔被仇家追杀，险些化作雷尸，是夜澜冒险深入雷渊，取来此药，才保住他一命。
雷嗔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茶……”他喃喃，手指抚过唇边，仿佛还能尝到那股辛辣苦涩的味道。
可就在这刹那迟疑，天空那道黑缝再度蠕动，一股低语如潮水般涌入大殿——
“你本尊贵，何必跪人？杀了他，你便是雷之主……自由……力量……属于你……”
雷嗔浑身一震，眼中的清明瞬间被赤红吞没。
“对……我才是主！”他嘶吼，雷云在头顶凝聚，竟形成一方小型劫云，紫色雷光如巨蟒盘绕，“今日，我就在这里，斩断这可笑的契约！”
他双掌合十，劫雷轰然劈落，直指夜澜头顶。
夜澜闪避不及，只能举剑硬接。雷光炸裂，整座大殿剧烈摇晃，地面裂开蛛网状的沟壑，他的虎口崩裂，鲜血顺剑身滑落。
就在第二道劫雷即将落下之际，幻天塔第三层光华暴涨，幽瞳的身影再度浮现半空，三尾虚影摇曳，六勾玉瞳孔死死锁定雷嗔。
“月神……领域……开！”
她强提本源，领域之力扩散，时间流速骤缓，雷嗔的动作被短暂冻结。
“他被混沌蛊惑了……”幽瞳声音虚弱，却清晰，“快……切断联系……否则他会彻底堕入黑暗……”
夜澜眼神一厉，幽冥剑直指雷嗔心口：“雷嗔！若你还记得我，就停下！”
雷嗔在领域中挣扎，肌肉绷紧，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的手已抬起，掌心雷光凝聚，却迟迟未能劈下。
“……主人？”他声音颤抖，眼中挣扎浮现，“我……我怎么了……”
夜澜没动，剑尖仍抵着他胸口。
“你被混沌侵蚀了。”夜澜低声道，“它利用你对力量的渴望，扭曲了记忆。”
雷嗔低头，看见自己漆黑的雷翼，浑身一震。
“我……我差点杀了你……”他声音发颤，猛然抬头，双膝重重跪地，仰头嘶吼：“主人！趁我还清醒……杀了我！别等我彻底堕入混沌！我不想……变成怪物……”
夜澜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他看着这个曾为他挡下无数杀劫的兄弟，看着他眼中的恐惧与悔恨，最终缓缓收剑。
“我不会杀你。”他声音低沉却坚定，“你不是怪物。你是雷嗔，是我的兄弟。”
话音未落，雷嗔身体猛然一僵，黑气再度从经脉中翻涌而出，顺着脊背爬上脖颈，直逼脑门。
“不……不要……”雷嗔双手抱头，指节扣进头皮，发出痛苦的低吼，“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夜澜立刻横剑于前，灵力涌动，准备迎接下一波攻击。
幽瞳在塔内强撑领域，三尾光芒几近熄灭，六勾玉瞳孔死死盯着那道天缝，仿佛在与某种无形之物对抗。
大殿内，雷光与黑气交织，剑意与低语缠斗。
夜澜站在两人之间，肩血未止，剑锋染红，目光如铁。
雷嗔跪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黑气如藤蔓缠绕四肢，一点点吞噬他的意识。
“主人……”他抬起头，声音微弱，“如果我……真的变了……”
他没说完。
夜澜却懂。
他盯着雷嗔，一字一句道：“那我就打到你醒为止。”
雷嗔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却只挤出一丝血沫。
下一瞬，他双目彻底转黑，背后雷翼猛然展开，黑光冲天。
夜澜举剑，剑尖直指。
幽瞳的领域开始崩裂，光纹寸寸断裂。
雷嗔缓缓站起，抬手，掌心凝聚出一道足以劈开山岳的劫雷。
夜澜呼吸一沉。
他知道，这一击，不会再有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