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合拢,将那道挺拔的身影和那张决定命运的存储卡一同关了进去。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林薇和苏晴僵在原地,仿佛还能感受到陈默最后投来的那个眼神——冰冷、审视,带着一丝被意外激起的、扭曲的兴奋。那眼神比任何直接的威胁更令人胆寒。
苏晴最先反应过来,她猛地抓住林薇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却抖得厉害:“薇薇……那卡……我哥他……”
林薇迅速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用眼神严厉地制止了她。她不确定这间客厅是否绝对安全,不确定陈默是否还在听着。她拉着苏晴,几乎是逃也似的快速离开了别墅,一直走到小区中心人流稍多的景观花园才停下。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快递!不是我哥送的!”苏晴急得快哭了,语无伦次,“那卡到底是什么?陈默他刚才……”
“我知道不是你哥。”林薇打断她,声音同样发颤,却努力保持冷静。那个寄件人空白的同城快递,像幽灵一样送来了关键的“证据”,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和警告。“听着,晴晴,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回去后,什么都不要跟你哥说,就当电脑真的坏了,数据没救了,陈默帮忙处理了。忘掉那张卡,忘掉今天的一切,绝对不要再追查任何关于‘b-37’的事情,明白吗?”
苏晴看着林薇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恐惧,重重地点了点头,脸色苍白。
送走魂不守舍的苏晴,林薇独自站在初冬的寒风里,只觉得那股冷意已经钻进了骨头缝。陈默拿到了卡,他会怎么做?那个寄出快递的人,是谁?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这一切,她都无从得知。她只知道,游戏的规则已经改变。陈默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了。
回到家里,书房的门依然紧闭。林薇没有去打扰,她像一抹游魂般回到卧室,蜷缩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开了。陈默的脚步声走向卧室。他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
他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吓到了?”他问,声音很轻柔。
林薇闭上眼,没有回答。
“已经处理好了。”他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务事,“只是一些早就该销毁的陈旧数据碎片,没什么价值。苏哲那边我也会去沟通,让他不必再担心。”
他轻描淡写地将一切抹平。
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薇薇,你最近的情绪起伏确实太大了。我们需要重视起来。”
林薇的心猛地一缩。
“我跟李医生约好了,明天下午我陪你去他那里看看。”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为她安排的笃定,“只是初步的咨询和放松调理,别紧张。”
来了。他终于要把她推向那个“脑神经专家”了。在那个硬盘的记录里,这意味着“认知测试”和“环境暗示”的开始。
第二天下午,陈默亲自开车,带她来到了城郊一个环境清幽的高级私立疗养中心。这里不像医院,更像一个豪华度假村,安静得近乎诡异。
李医生看起来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言谈举止无可挑剔。他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放着舒缓的音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陈默以“家属”身份,详细地向李医生“描述”了林薇的“症状”:长期失眠、焦虑、多梦、情绪敏感、近期甚至出现注意力不集中和轻微的记忆偏差(他举了她忘记关水龙头和放错钥匙的例子)。
林薇坐在一旁,听着他面不改色地编织着一个“脆弱、神经质、需要帮助”的妻子形象,手脚冰凉。她无法反驳,因为在这些“症状”上反驳,只会更加印证他的说法。
李医生耐心听着,偶尔点头,看向林薇的目光充满专业的同情和理解。
初步“问诊”后,李医生建议她做一个全面的脑功能状态评估,包括一些基础的生理指标监测和认知反应测试。“只是为了建立一个健康基线,方便后续的调理。”他这样解释道。
陈默温柔地鼓励她:“去吧,薇薇,只是些简单的测试,我在这里等你。”
林薇被一位笑容甜美的护士带进了一个里间。房间更小一些,摆放着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造型流畅的白色仪器。房间隔音极好,门一关,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
她按要求坐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护士熟练地在她头皮贴上几个冰冷的电极片(解释是监测基础脑电),又在她的手腕戴上一个类似运动手环的设备(监测心率和皮电),最后,在她面前放下一个平板电脑。
“只是一些简单的反应小游戏,林小姐,放轻松就好。”护士说完,便退了出去。
平板电脑上开始出现测试题。有些是快速闪过的图形,让她选择刚才出现过的;有些是简单的算术题;有些是词语联想;有些则是测量反应速度的点击游戏。
题目确实不难。但林薇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她高度警惕,努力分辨着哪些是真正的测试,哪些可能隐藏着可怕的“环境暗示”或“记忆擦除”程序。她的心率在手环监测下,不可避免地快速攀升。
尤其在进行一组“情绪面孔识别”测试时(快速判断一张脸是高兴、愤怒还是悲伤),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那些面孔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某些愤怒的表情眼底却藏着笑,某些悲伤的表情嘴角却微微上扬……这种细微的扭曲让她头晕目眩,反应速度明显下降。
测试持续了大约四十分钟。当她终于被带出房间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陈默立刻迎上来,关切地搂住她的肩膀:“怎么样?累不累?”
李医生看着平板电脑上初步生成的数据曲线(林薇瞥见自己的心率变异性和某些反应波形的图表确实有些异常),推了推眼镜,对陈默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
“有些轻微的焦虑和过度警觉体征,大脑皮层活跃度在某些波段偏高,休息不足导致的。问题不大,但需要系统性的放松和神经调节。”他下了初步判断,然后开出的“处方”却让林薇如坠冰窟——
“我先给你开一个疗程的营养补充剂和助眠喷雾,成分都很天然,主要是帮助你舒缓神经,提升睡眠质量。”他拿出几个没有任何商业标签的白色小瓶子和一瓶喷雾,“另外,建议你每天早晚,佩戴我们的一款新型脑波舒缓仪半小时,它能释放特定频率的声波和微电流,帮助你的大脑回归平衡状态。就像给大脑做瑜伽一样。”
那是一款造型简洁的白色耳机状设备。
陈默接过那些药瓶和那个“舒缓仪”,如同接过圣旨,连声道谢:“太好了,谢谢李医生,我们一定严格按照您的方案来。”
回去的车上,陈默心情似乎很好,甚至轻轻哼着歌。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温柔地覆在林薇冰凉的手上。
“这下我就放心了。”他笑着说,“李医生是这方面的权威,他的方案一定有效。很快你就会感觉好起来的,薇薇。”
林薇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感觉自己正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拖向一个更深的、以科学和关怀为名的牢笼。
晚上,陈默亲自监督她服下那颗白色的药片,又在她枕头上喷了两次那散发着奇异花香的“助眠喷雾”。
“来,试试这个。”他拿出那副白色的“脑波舒缓仪”,温柔地戴在她的头上,打开了开关。
一阵极其低沉的、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开始持续地响彻在她的颅骨内,伴随着某种规律的、细微的电流酥麻感。
“放松,感受它……”陈默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催眠般的魔力。
林薇紧闭着眼睛,强迫自己抵抗那种被强行拖入混沌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那嗡嗡声似乎起了变化,在那低频的底噪之上,开始极隐约地、断断续续地夹杂进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像是有谁,在极其遥远的地方,用气声反复地、焦急地呼唤着一个模糊的音节……
那声音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被强大的白噪音彻底淹没,像是她的幻觉。
但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脏狂跳。
那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在反复地、绝望地呼唤着……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