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剑杵进雪地，叶焚歌靠着剑身坐直，左臂还在发麻，像是被千根针扎过一遍。她喘了口气，喉咙里还泛着铁锈味，掌心那道剑印温吞吞地跳着，不烫也不痛，像睡着了。
萧寒靠在断岩上，黑布重新缠好，左眼空荡荡的，右手搭在膝盖，指尖结了层薄霜。他没动，也没说话，可那股寒气还在往叶焚歌经脉里送，慢得像滴水，但没停。
楚红袖盘腿坐着，左臂用破布裹着，血没再流，可那条胎记焦黑得像是烧透的木头。她咬着牙，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丸，塞进嘴里，脸皱成一团。
“这药越来越难吃。”她嘟囔。
“能活就行。”叶焚歌低声道，眼皮开始发沉。
刚才那场命格共鸣像抽干了她五脏六腑，火、冰、毒三股劲儿在体内撞了一圈，现在骨头缝里都泛着酸。她知道不能睡，可眼皮像压了秤砣，一眨，就合上了。
她闭眼前，手指攥了攥剑印，心里骂了句：“别又整什么鬼火焚天的破事。”
再睁眼，她站在一片焦土上。
风里有灰，有焦木味，还有……纸烧的味道。
她低头看脚下，青砖裂了缝，缝里钻出枯草，远处一片荒园，亭台歪斜，石桥断塌，琉璃瓦碎了一地。园子中央一株老梅，枝干焦黑，却还立着。
这是……御花园？
她从没来过这儿。梦里只到过皇极殿、藏经阁，地宫还锁着没开。可这地方，她一眼认得。
焦纸味越来越浓。她顺着风走，绕过断桥，看见一道人影背对着她，龙袍加身，手里捏着一张羊皮纸，正往火盆里塞。
那背影，和她一模一样。
“自己”低头看着火盆，火光映着侧脸，嘴角一扯，像是在笑。
叶焚歌屏住呼吸，悄悄靠近。
火盆里，羊皮纸卷边、发黑、冒烟。就在最后一角要烧尽时，她看清了上面的字——
“三股魂魄必须同时封印。”
她心头一震。
那字迹还没烧完，“自己”突然抬头，冷笑：“看够了吗？”
叶焚歌猛地后退一步。
“自己”没追，只是把火盆一脚踢翻，灰烬四散，随风飘走。
“别记，记了也没用。”那人影转身，背对月光，脸藏在阴影里，“反正你迟早会变成我。”
话音落，天色骤变。
灰天裂开，血水从天上倒灌下来，园子瞬间成了血海。她脚下一滑，差点跪倒，低头一看，雪白的红袍下摆已经浸成暗红。
血海翻涌，一只只苍白的手从血里伸出，抓她的脚踝，拽她的衣角，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本该死在冰棺……”
“你不该醒……”
“容器没有资格选择……”
她站着没动，剑印微亮，火流在经脉里窜了一下，却被她死死压住。
不能用火。
用了火，梦就乱了。上次在皇极殿，她一怒烧了半座殿，醒来后三天没力气抬手。
她咬牙，盯着那些手，心里默念：“我不是容器，我是叶焚歌。”
血海翻得更猛，手越来越多，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血里传来——
“别看！那是记忆深渊！”
她一愣。
是萧寒的声音。
可萧寒在雪地里，左眼瞎了，灵力都没恢复，怎么可能进她的梦？
但她信了。
她猛地闭眼，不去听那些低语，不去看那些手，只回想刚才命格共鸣的瞬间——火、冰、毒三股劲儿拧在一起，冲天而起，光罩落下，血色巨剑碎成粉。
我们还活着。
不是命格选了我们，是我们没死。
她心里一遍遍念，像念咒。
血海的拉力渐渐变弱，那些手松了，沉了，声音淡了。
她感觉身子一轻，像是被人从水底拽了出来。
猛地睁眼。
火光跳动，雪还在下，萧寒靠在岩壁上，没动。楚红袖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她第一反应是摸枕头底下。
指尖碰到一张纸。
她抽出来，展开。
字迹歪歪扭扭，像被狗啃过：
“还算听话，奖励你藏经阁地图~”
她盯着那行字，眉头一点点皱紧。
上次是“别信藏经阁第三层”，这次是“奖励地图”？这货到底站哪边？
她把纸条攥紧，火光照在掌心，剑印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没出声，只是把纸条塞进怀里，手指在剑柄上敲了两下。
萧寒忽然动了动。
“醒了？”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墙。
“嗯。”她应了声，“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
“梦见我自己在烧东西。”她顿了顿，“烧一张写着‘三股魂魄必须同时封印’的纸。”
萧寒沉默了几秒，才道：“那纸……烧了？”
“快烧完了，被我看见了。”
“然后呢？”
“然后园子变成血海，一堆手想拉我下去。”她冷笑，“还好有人喊我别看。”
萧寒一愣：“谁？”
“你啊。”她瞥他一眼，“你在梦里喊我别看。”
萧寒摇头：“我没进过你的梦。”
“我知道。”她撑着火剑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那声音，就是你。”
楚红袖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你梦里的‘自己’，最近挺忙啊。一会儿留纸条，一会儿送地图，下一回是不是要给你发红包？”
“发个屁。”叶焚歌活动了下左臂，经脉还是滞涩，“它要是真想帮我，直接把答案写纸上不就完了？非得烧个半截让我猜。”
“它怕你太聪明。”楚红袖哼了声，“聪明人，活不长。”
火光跳了跳，映在三人脸上。
叶焚歌低头看掌心剑印，那道锁链虚影不见了，可她知道，它还在，藏在命格深处，像一根绷紧的弦。
她摸出那张纸条，又看了一遍。
“藏经阁地图……”她喃喃，“它知道我们刚从那儿出来。”
萧寒缓缓站起身，寒气在脚下凝出薄冰，可比之前弱了太多。他靠在岩壁上，没再说话。
楚红袖忽然道：“你信它吗？”
叶焚歌没答。
她想起昨晚入梦前，“自己”在皇极殿门缝塞的纸条——“三色碰头，命格抖三抖。别问为啥，问就是天道嘴硬心软。”
当时她骂了句“神经病”，结果纸条烧不掉，飞回来贴她脑门上。
现在想想，那不是玩笑。
那是提示。
她握紧火剑，剑柄沾了血，有点滑。
但她没松手。
“我不信它。”她终于开口，“但它怕我。”
“怕你？”
“怕我变成它。”她冷笑，“所以它不停留纸条，想让我按它的路走。可它越急，越说明——我走错了？还是走对了？”
楚红袖没说话。
萧寒抬头，空洞的左眼对着她：“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叶焚歌看着火光，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从怀里摸出那张纸条，撕成两半，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了。
“地图我记住了。”她说，“梦里的路，我自己走。”
火光映着她一金一银的瞳孔，像是有两簇火在烧。
她站起身，火剑拄地，看向远方。
风雪未停。
她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
剑柄上的血，顺着纹路滑下，滴在雪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