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门在谭浩身后吱呀合上,厨房飘出的桂花香已经甜丝丝地漫了过来。他趿拉着麻鞋走过青石板,月光给肩头镀了层银边,忽然听见廊下传来细细的争辩声——是管膳食的老黄头正举着个巴掌大的木牌,跟新来的小帮厨较劲。
“这劳什子‘食神服务评分器’咋个用法?”老黄头眯着眼,盯着木牌上那个青铜按钮,“我给殿下做点心,还得让殿下按这个?”
小丫头踮着脚往他手里塞:“黄伯您看明白,系统规定啦,连御厨都得进评价体系!昨儿西院做的糖蒸酥酪只得了三星半,刘婶连夜改方子呢。”她的指头划过木牌边缘的云纹,“您瞧,这跟灵网连着,殿下若觉得甜了淡了,念头一动就能传过去。”
谭浩倚着廊柱笑了,嘴角的草茎颤了颤:“黄伯别慌,我嘴不挑。”他晃进厨房,灶上砂锅里的桂花蜜正咕嘟冒泡,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今儿的桂花糕多蒸半柱香,我保准给你打五星。”
老黄头手忙脚乱把木牌往怀里藏,耳朵尖都红了:“殿、殿下您坐,这就好这就好。”他掀开蒸笼,白生生的糕体颤巍巍冒着热气。谭浩刚捏起一块,袖子里微微一震——贴肉藏着的灵网终端发起烫来。
展开巴掌大的玉片,首周神明服务榜单的光影浮现在眼前。西郊“供水婆婆”的4.98分像团暖光,格外显眼。而“田畴雨师”农夫张三的名字正从末尾往上猛蹿,评分从2.1跳到4.7的轨迹被金线标出,旁边附着村民新写的短评:“雨下得准极了,浇完地还顺手帮我修了水闸,五星!”
谭浩咬了口桂花糕,甜得眯起眼。他想起前日在田埂遇见张三的样子——那汉子蹲在泥地里翻《云气分布学》,鼻尖沾着草屑,见了他就搓手笑:“九殿下说的是,咱庄稼人当雨师,得先懂庄稼的心思。”眼下再看这评分,张三往上冲的势头,倒比他田里的稻子还旺。
“系统这把火,算是点着了。”谭浩舔掉指尖的蜜渍,玉片上的光影忽然一转,切到了北岭村的实时景象。
林诗雅的月白裙裾扫过青石板,正站在土地庙前。对面的老土地公气得胡子直抖,红袍上的泥点都在发颤:“尔等草民,安敢……”
“安干什么?”林诗雅抬手调出后台数据,淡青色的灵纹在她指尖流转,“三年未巡辖区,鼠患啃了十八户粮仓,村民递了二十七封请愿书。”她将数据投影在庙墙上,被老鼠咬穿的米袋、啃断的房梁照片一一闪过,“敕封?如今灵界的新敕封,头一条就是‘服务于民’。”
围观的孩童哄笑起来,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木牌喊:“土地爷爷,我阿爹说您再不管老鼠,我就给您打一星!”老土地公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刚要拍案,头顶突然浮起半透明的任务栏,墨字在虚空里发亮:【今日KpI:灭鼠≥5只,通风报信x1次,笑脸服务x3回】。
“这、这成何体统……”他颤抖着去摸那任务栏,指尖却穿了过去,只带起一片涟漪。
林诗雅把捕鼠夹递到他手里,语气平淡:“补岗实训,从今晚开始。”老土地公盯着夹子里的花生诱饵,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刚当土地时,也是蹲在田埂边帮人赶田鼠,那时的月光,好像也这么亮。
竹屋里的烛火晃了晃,谭浩蜷在竹榻上,小花猪正用鼻子拱他的脚腕。他手里还捏着半块桂花糕,另一只手教小花猪用泥巴捏“五星好评”奖杯——小猪鼻子上沾着泥,捏出来的奖杯歪歪扭扭,却比匠人做的多了几分生气。
“你这手艺,赶明儿能给评分系统当吉祥物了。”谭浩戳戳小猪的耳朵,墙上贴的手绘排行榜被风掀起一角,“本月最差服务神top10”的字迹有些模糊,“不过这帮家伙现在学乖了,前儿还有个河伯来找我,说要在河边立告示牌,涨水前三天通知乡亲。”
话音刚落,天地间泛起极细微的涟漪。谭浩闭了闭眼,能清晰感觉到“认知护盾”里有新规则正在生效——任何试图用降灾报复差评的神灵,灵力会自动锁住三成,俸禄扣一半。
幽冥界边缘,那位刚得了差评的河伯正缩在芦苇丛里,对着河面念《服务承诺书》,声音抖得像风里的芦苇:“我保证……往后涨水必提前告知……”
小花猪忽然哼唧着拱他手心。谭浩低头,见它尾巴卷着的《便民手册》又掉了一页,最后一页的备注被口水泡得发皱:“建议为环卫神设计反光背心,印标语‘您头顶的风,我在管’。”他笑着把小猪搂进怀里,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明儿得给系统加个匿名举报奖励……再给你开个账号,专评哪个泥坑最舒服……”
夜风穿过竹窗,卷着灵网的光丝扑进来。那些缠着星光的光丝忽然轻轻震颤,仿佛有什么庞大的存在正在云端俯瞰。
谭浩翻了个身,桂花糕的甜香混着泥土味钻进鼻子。他在半梦半醒间,听见灵网深处传来轻响,像是某种古老的契约正在裂开,而有新的规则,正趁着晨光悄悄抽芽。
后半夜,东域的百姓们揉着眼推开窗。他们看见九天之上浮起淡淡的金光,像谁在云里铺了张未写完的纸,那些将成未成的字迹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山,像河,又像千万个“好”字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