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庙前的青石板被太阳晒得发烫,云无咎蹲在门槛上,指甲在《异常事件登记簿》的纸页间刮出细碎的声响。
他翻到“永夜突亮”那一页,墨迹里还凝着半颗未化的冰晶;再往后是“星排午休字”,记录着昨夜星辰突然排列成“今日不加班”五个歪扭的篆文;最新一页“时间三息停”的字迹还带着潮气,那是方才在昆仑绝顶沾上的山雾。
“永夜应该黑暗,星轨应该遵循规律,时间应该流逝。”他指尖重重地叩在“系统运维”四个字上,喉结滚动,“可这些异常都在‘修正’——修正成某种更‘合理’的样子。”竹杖点地的脆响惊得他抬头,便见林诗雅抱着半卷染血的绢帛冲过来,裙角沾着昆仑绝顶的碎冰,发间那枚星辰簪子正剧烈震颤,“诗雅?”
林诗雅在他面前刹住脚步,绢帛“啪”地展开,血字在阳光下泛着暗褐色:“钦天监窃命,空位帝补缺。”她的指尖抵着残卷上密密麻麻的星轨修改记录,指节发白,“百年来被篡改的星图,每一处修正都指向同一个时间点——谭浩出生那晚。”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底翻涌的惊涛,“不是天命选中他,是有人把他的存在‘插入’了历史!就像补一个本该缺席的班次!”
庙内突然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
云无咎抬眼望去,竹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谭浩正蹲在青石板上,给扎好的风筝尾巴系布条。
他左手捏着半块芝麻饼,右手随便剪了段红布,动作懒散得像在揉面团,几个小娃娃围在他脚边,仰着脑袋看他用草茎穿风筝骨。
“九殿下,风筝要飞高哦!”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扯他袖口。
谭浩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抬头望了望天。
此时正是未时三刻,按理说北斗七星该隐入云层,可天枢星却歪了半指——那是今早被雷暴劈偏的。
他眉心突然一跳,无意识地抬手拨了拨,像在调整案头歪了的笔架。
东边天空传来清脆的鸟鸣。
归辰鹤从屋檐扑棱棱飞起,翅尖扫过谭浩头顶时,几片星芒般的羽毛飘落。
远处山巅,原本歪斜的北斗七星微微一颤,竟缓缓挪回了该在的方位。
“谭浩!”林诗雅掀帘冲进庙门,惊得孩子们“哇”地散开。
她抓住谭浩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你不能再随便改星轨!每一次调整都在抽走你的记忆!”谭浩被她拽得踉跄,芝麻饼“啪”地掉在地上。
他低头看掌心,一道淡金色的星痕正从指缝里渗出来,像融化的金箔,“我……我刚干啥了?”
云无咎不知何时站在庙门口,手里的登记簿又多了一页:“异常事件编号138:主角疑似具备自动校准宇宙功能。”他望着谭浩茫然的脸,笔尖在“校准”二字下画了道粗线——这孩子现在连自己干了什么都不记得,却还在本能地维持着天地该有的模样。
夜来得极静。
谭浩躺在后院竹椅上,望着星空发呆。
竹椅是他让人用后山老竹编的,椅面还留着新竹的清香,可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像极了前世加班时,总觉得漏交了份关键报表。
他摸出怀里的日记本,最后一页还是空白,墨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要是能给‘我自己’设个闹钟就好了。”他嘟囔着翻了个身,竹椅吱呀作响。
归辰鹤忽然从屋檐俯冲而下,口中洒落数粒星尘。
星尘撞在他眉心那枚淡金烙印上,迸出细碎的光。
虚空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光影:实验室的警报声刺得人耳膜发疼,机械音冰冷刺耳,“检测到宿主资质不合格,自爆销毁。”紧接着,一道金光贯穿时空,将“谭浩”二字刻入滚动的“太初历”,最后定格在“神陨夜”那一页。
谭浩猛地坐直,竹椅“咔”地裂开条缝。
他望着虚空中逐渐消散的光影,喉结动了动,“所以……我不是穿来的?我是……被派来上班的?”
夜风裹着露水吹过,檐角铜铃轻响。
不知何处传来孩童的抽泣声,细细碎碎的,像片被风吹散的云。
谭浩攥紧日记本,月光下,空白的纸页上竟缓缓浮出一行淡金小字——那是他从未写过的字迹:“今日KpI:维持天武秩序。”
(安眠庙外的老槐树上,忘川童抱着本空白日记缩成一团。
他望着庙内透出的灯火,小脸上挂着泪,抽抽搭搭地小声嘀咕:“记忆爸爸又忘记写日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