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踩着卖糖葫芦的吆喝声走进幸福巷时，巷子里的路灯已连成一串暖黄的光带，将青石板路照得透亮。晚风卷着自家 “林家超市” 方向飘来的玻璃门 “叮咚” 声，混着窗口泄出的红烧肉香，扑面而来 —— 那是母亲独有的调味，放了八角和少许冰糖，香得勾人。这超市是他上大二那年开的，当时父母琢磨着给家里添点收入，也方便供他读书，从最初的半间门面扩到现在的大小，一晃竟也四年了。
离单元楼还有三步远，三楼的窗户突然 “咔嗒” 一声推开，母亲探出头来，围裙的系带还歪在腰侧：“可算看见你了！老赵刚从超市走，说你下公交了，怎么才走到这儿？” 她的声音带着点急，却裹着藏不住的热乎气，说完没等林枫回应，又缩回脑袋喊，“老林！儿子到楼下了，快把进货单收一收，准备吃饭！”
林枫笑着加快脚步，楼道里的声控灯被他的脚步声唤醒，一层一层亮上去。刚到三楼转角，家门就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父亲整理货架清单的 “哗啦” 声，还有母亲在厨房搅动汤勺的 “哗啦” 声。他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滚烫的香气直直撞进怀里 —— 红烧排骨的浓油赤酱香、玉米排骨汤的清甜香、清炒时蔬的脆嫩香，混着父亲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刚给超市擦货架的抹布洗过手），把深秋的凉意全挡在了门外。
“回来了？” 父亲坐在客厅的八仙桌旁，手里捏着支圆珠笔，面前摊着本周的进货清单，见他进门，随手把笔插在清单夹上。四年超市开下来，父亲练出了过目不忘的货价记性，手指关节因为常年搬饮料箱、码货架，磨出了薄薄的茧，此刻正指着清单上的 “香烟” 一项笑：“老赵刚买了包红塔山，说值夜班犯困，得备着。你上大二那年咱们开超市，他就是头批常客，每周三、周五准来，正好赶上咱们关店前，熟得不能再熟了。”
“赵叔从那会儿就常来？” 林枫放下包，注意到桌角堆着两箱刚到的矿泉水，是下午超市补货时剩下的。他忽然想起，大学寒暑假回家，总帮父亲搬货，好几次都碰见过老赵来买烟，当时还笑着喊他 “赵叔”。
“可不是，他值夜班走不开，早年常托我给带包烟，有时候来得晚，你妈还会给他留个热乎的馒头。” 父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触到他警服上的灰尘，眉头轻蹙，“又去现场了？衣服都蹭脏了。你还记得不，你大三那年寒假，帮超市理货到半夜，正好碰上老赵换班，他还夸你‘小伙子能吃苦，将来干刑警准行’。”
这话勾得林枫笑了，刚要去洗手，母亲突然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擦碗布，指尖沾着点水珠：“洗手了吗？先别碰东西！说起老赵，刚在超市还跟我聊呢，说秦奋最近又忙得脚不沾地。老林，你帮儿子把包拎到房间去，顺便把超市的卷帘门钥匙放好。”
父亲应着，拎起林枫的公文包往卧室走，路过餐桌时，特意瞥了眼桌上的小碟 —— 里面放着两粒胃药，是他昨天在超市货架上挑的，“老赵说，秦奋的爱人前阵子来警局送东西，顺便到咱们超市买过牛奶，跟他聊起秦奋有胃病。你上大学那阵，秦奋就常来超市买泡面，那时候就听他说胃不舒服，干刑警这些年吃饭不规律，老毛病就没断过，不算严重但总犯。这药是秦奋的爱人常买的牌子，我特意多拿了几盒。”
等林枫洗好手出来，餐桌已经摆得整整齐齐。父亲坐在主位，正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排骨，挑出块带软骨的放在林枫碗里：“这个嫩，好消化。老赵说秦奋干刑警快二十年了，胃病跟着他十几年。咱们超市开第二年，我就见过他爱人来送过饭，站在警局门口等，手里的保温桶捂得紧紧的，跟现在一模一样。”
母亲端着砂锅过来，盖子被热气顶得轻轻跳动，她掀开盖子，乳白色的汤冒着袅袅热气：“快喝口汤暖暖胃，你爸中午就催我炖上了，说你跟秦奋一样，办案起来就忘了吃饭。前阵子秦奋的爱人来买牛奶，跟我聊了会儿，说她每天早上都给秦奋装保温饭盒 —— 你上大学时，我不也总给你装饭盒送学校吗？当了警察，倒还是少不了这口热乎的。”
林枫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滑进胃里，熨帖得刚才隐隐作痛的地方都舒服了。大学时母亲给装的饭盒、现在桌上的排骨汤、秦奋爱人手里的保温桶，这些温热的记忆突然叠在一起，让他鼻尖微酸。
父亲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白酒，抿了一口，看着他说：“‘包子案’结了？老赵今天说，你们抓着人那天，秦奋在警局啃泡面，胃又不舒服了，他爱人听说后，下班就炖了汤送过去，正好碰上老赵换班，还让老赵给捎了盒胃药。”“结了，证据链全了。” 林枫夹起一块青菜，想起秦队办公室抽屉里总放着的胃药瓶，原来那不是临时备的，是常年带着的老毛病。
“秦奋是真疼他爱人。” 母亲端起碗喝粥，语气里带着感慨，“老赵说，秦奋再忙也会打个电话回家，哪怕就说一句‘晚归’。你上大学那阵，你爸守超市晚了，不也总给我打个电话吗？男人啊，心里装着家，再累也踏实。”
父亲放下酒杯，给林枫添了勺汤：“开超市这四年，见多了街坊邻里的日子，就知道你们干刑警的，家里人最不容易。秦奋的爱人是中学老师，自己要上课，还得管孩子，秦队忙起来三天不回家是常事，她也从没抱怨过，上次来买东西还说‘他守着案子，我守着家’—— 这话听着，跟你妈当年说‘你爸守超市，我守着你’一模一样。”
父亲突然想起什么，起身从客厅角落拎过个纸袋子：“对了，昨天超市进了批新的压缩饼干，独立包装的，你装在公文包里，办案来不及吃饭时垫垫肚子。还有这个保温杯，是超市周年庆送的，跟秦奋的爱人上次来买的那款差不多 —— 你上大学用的那个保温杯，不就是这个牌子吗？保温效果好，让你妈每天给你灌点热汤。”
林枫看着袋子里的饼干和保温杯，突然想起 “包子案” 结案那天，秦奋捧着爱人送来的饭盒，嘴角藏不住的温柔。那些案卷里的紧张与冰冷，和此刻餐桌上的烟火气、父母的唠叨声、秦奋与他爱人的温情，还有这开了四年的小超市里藏着的岁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放下勺子，掏出手机，对着满桌的饭菜拍了张照 —— 暖黄的灯光下，排骨油亮，汤雾袅袅，父亲的进货清单搭在椅背上，封皮写着 “林家超市 2000 年第 48 周”，旁边放着那盒胃药。
“拍这个干啥？” 母亲笑着嗔怪，“又不是啥山珍海味。”“留个纪念。” 林枫把照片设成壁纸，抬头时正好对上父母的眼睛 —— 母亲眼里带着笑，手里还攥着刚擦完碗的布；父亲则拿起清单，却在看向他时，眼神软得像化了的糖。
他突然明白，这超市从他上大学时开办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家里的锚点。无论是当年母亲给装的饭盒，还是现在父亲备的饼干；无论是秦奋爱人炖的热汤，还是自己碗边的药片，都是藏在烟火气里的牵挂。警察守着万家灯火，而家人，守着警察的归程。这开了四年的小超市，这桌永远温热的饭菜，正是支撑他在黑暗中前行的、最坚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