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她的“目光”,都未曾离开过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约拿的拳头还停留在半空,金色的光芒缓缓消散。
凯张大了嘴巴,彻底愣住。
莉莲发出一声叹息。
老查理举着圣徽的手僵在半空。
汉斯闭上了眼睛。
薇薇安将头深深埋起,肩膀微微耸动。
而背对着这一切的克里托,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
他异变的过程被打断,身体维持在半人半食尸鬼的恐怖状态。
他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
他首先看到的,是约拿尚未完全收回的拳头,以及空气中那缓缓飘散的灰烬。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一小滩灰烬之上。
他脸上的狂喜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他看了看那灰烬,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约拿,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半怪物化的、丑陋的手掌。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
“啊………………………………”
几天后,皮尔街23号月白石侦探事务所。
阳光透过新换上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莉莲正在柜台后仔细擦拭着茶杯,将它们摆放整齐。
这时,门铃清脆地响起。
进来的是奥德里奇伯爵的千金,艾琳·奥德里奇小姐。
她今天穿着一身淡雅的连衣裙,显得青春靓丽,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下午好,莉莲女士!”艾琳小姐轻快地打着招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事务所内扫视了一圈。
“下午好,艾琳小姐。”莉莲放下手中的茶杯,露出温和的笑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我来找汉斯叔叔请教一些关于艺术鉴赏的问题。”
艾琳小姐随口编了个理由,脚步却轻盈地挪到了柜台前,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
“那个……莉莲女士,约拿先生今天不在吗?我好像没看到他。”
莉莲心中了然,面上却不露声色:“约拿啊,他今天轮休,不在事务所。”
“轮休?”艾琳小姐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追问道。
“那他去了哪里?回家了吗?他家住在哪里呀?是不是在附近?”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暴露了她的真实意图。
莉莲脸上的笑容不变,心中却微微叹了口气。
这位大小姐对约拿的兴趣,似乎并没有因为约拿的疏离而消退,反而更加直接了。
这可不行!先不说约拿本人对此避之不及,单是这位小姐的身份和约拿所处的危险世界,就注定了这不会是一段合适的缘分。
汉斯真是喜欢乱点鸳鸯谱,得让她知难而退。
莉莲心想。
她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柜台,语气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约拿的去向嘛,我们也不太清楚。
倒是艾琳小姐你,最近维尔卡斯不太平静,还是少打听这些比较好。”
莉莲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就像前几天,我们处理了一个挺……棘手的委托,差点就出大事了。”
果然,艾琳小姐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部分,好奇地问:
“棘手的委托?是什么?跟约拿先生有关吗?”
“算是吧。”莉莲放下抹布,双手交叠放在柜台上,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是一个关于……食尸鬼的委托。”
“食尸鬼?”艾琳小姐微微皱眉,这个词触及了她知识范围的边缘,“真的有这种东西?”
“不仅有。”莉莲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而且,那个食尸鬼,还是个女的,名字……恰好也叫艾琳。”
“什么?!”艾琳·奥德里奇小姐的音调瞬间拔高,脸上露出了厌恶与恼怒。
“跟我一样的名字?开什么玩笑!一个肮脏丑陋的食尸鬼,也配叫艾琳?!”
她感觉自己的名字受到了玷污,属于贵族小姐的傲慢让她无法接受。
莉莲要的就是这个反应。
她继续用平静的语气叙述着:
“是啊,我们也很意外。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食尸鬼艾琳,还和一个人类男性纠缠不清。”
她开始简要地叙述事件的经过,略去了许多细节,但保留了一个疯狂的画家,一个深爱他却被他虐待、最终为他而死的食尸鬼,以及那幅扭曲诡异的画。
“那个画家,克里托,已经彻底疯了。他认为食尸鬼的形态才是‘真实’和‘美’,甚至主动想要变成怪物。”
“最后,在我们要阻止他彻底堕落的时候,那个食尸鬼,为了保护他,挡在了前面死了。”
“死了?”艾琳小姐愣了一下,脸上的厌恶稍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和触动。
“一个食尸鬼……为了保护一个那样对她的人类……死了?”
“是的。”莉莲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地看着艾琳小姐。
“所以你看,艾琳小姐,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
有些东西,有些存在,它们的情感、执念,甚至比人类更加极端和不可理喻。
贸然接触,只会引火烧身。”
莉莲希望通过这个故事,能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姐对这个世界,尤其是对约拿所面对的黑暗,产生一些敬畏,从而主动保持距离。
然而,艾琳小姐的反应再次出乎了她的意料。
短暂的沉默后,艾琳小姐撇了撇嘴,评判道:“那个男的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还有那个食尸鬼,也是愚蠢透顶!为了那么一个疯子,值得吗?”
她似乎完全站在了局外人的角度,对故事里的悲剧报以轻蔑。
随即,她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好奇:
“那最后呢?那个疯画家怎么样了?你们怎么处理他的?还有那幅画?”
莉莲看着艾琳小姐那并未真正感到恐惧或退缩,反而更加好奇的眼神,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位大小姐的神经,似乎比想象中要粗得多。
她开始回忆那天事件最后的处理方式。
食尸鬼化作飞灰后,克里托的哀嚎持续了很长时间,最终蜷缩在地上,身躯不住颤抖,眼神彻底涣散。
汉斯队长最终做出了决定。
克里托被秘密转移走了。
他没有被处决,尽管他攻击了薇薇安,并且主动拥抱了疯狂。
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的状态已然是一种比死亡更残酷的惩罚,又或许是因为食尸鬼,让汉斯在最后关头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他被送往了教会专门收容机构。
他将在一个绝对封闭、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度过他余下那疯狂而痛苦的生命。
这对他来说,是囚笼,也是成全——他永远活在了他所追求的“真实”形态里,只是代价是一切。
那幅画作,被老查理层层封印。
它本身蕴含的污染太强,不能销毁,也不能随意存放。
最终,它被移交给了繁荣教会,由他们负责研究和永久封存。
那不可名状的食尸鬼形象,连同其背后代表的疯狂与扭曲,被深深地锁在了教会最幽深的地窖之中。
至于约拿……
莉莲记得很清楚。
在一切处理妥当,克里托被送走,画作被封印带走后,约拿站了很久。
约拿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但莉莲知道以约拿的性格肯定对那食尸鬼抱有怜悯,她始终觉得约拿不适合战士途径,他过于多愁善感,天生就适合和自己一样。
莉莲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过来,看着眼前依旧等待答案的艾琳小姐,轻描淡写的总结道:
“那个画家被送去一个能照顾他的地方了。那幅画则被教会接管封印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希望这样的结局能让艾琳小姐感到无趣,从而放弃追问。
艾琳小姐听完,歪着头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但很快又被新的兴趣取代:
“哦……解决了就好。那种恶心的事情,还是早点结束好。”
她对克里托和食尸鬼的命运并不真正关心。
然后,她那双碧绿的眼睛再次亮晶晶地看向莉莲,脸上重新挂上了甜美而执着的笑容:
“所以,莉莲女士,约拿先生的家,到底住在哪里呀?”
莉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