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基地的灯光似乎都因沈清弦的苏醒而明亮了几分。他没有再躺回病床，而是坐在了顾琛床边的一张椅子上，背脊挺直，不再是往日那刻意伪装的怯懦蜷缩，而是一种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合金般，内敛而坚韧的姿态。
他沉默地、快速地进食着周岭送来的高能量流食和水，动作精准而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能量补充任务。但他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昏迷中的顾琛。
那眼神极其复杂，像是深沉的海，表面平静，底下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心痛，看着顾琛苍白脸上尚未擦净的血迹和背后依旧狰狞的固定支架；有愤怒，那是对“灰雀”、对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燃起的冰冷火焰；更深处，还有一种刚刚掌控了庞大力量、亟待确认和宣泄的躁动。
艾琳娜博士小心地为顾琛处理着伤势，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不可思议……顾先生体内的出血点竟然大部分自行闭合了，受损组织的活性也在以远超常理的速度恢复……这简直是……”她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沈清弦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将空了的容器轻轻放在一旁，声音依旧带着初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平静：“他的身体基础好，意志力也远超常人。”他没有提及自己那不受控制涌出的生命能量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抬起手，指尖悬在顾琛额前上方一寸处，并未直接触碰。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被仪器探测到的能量波动，如同最精细的探针，扫过顾琛的身体。
“脑部轻微震荡，精神损耗过度，但核心意识稳定，没有永久性损伤迹象。”沈清弦收回手，做出了比精密仪器更快的判断，语气笃定，“身体机能正在恢复轨道上，预计七十二小时内可以恢复基本意识。”
周岭和艾琳娜都愣住了。这种诊断方式，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沈清弦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目光转向周岭：“侦察小队带回来的数据，分析结果。”
周岭立刻收敛心神，将战术平板递过去，上面是整理好的祭坛外围影像、声波探测记录以及那些怪异生物的初步分析报告。
沈清弦接过平板，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目光如同高速扫描仪，将海量的数据尽收眼底。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细微的数据流光影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甲壳类变异生物，基因序列存在人为拼接痕迹，对常规物理攻击抗性高，能量核心位于头部，弱点是运动关节和感光器官。”他语速平稳地复述着顾琛之前通过远程感知得出的结论，分毫不差，仿佛亲眼所见。
然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幅经过处理的、模糊的祭坛地下结构透视图上，那是穿透性雷达在被干扰前捕捉到的最后影像。
“祭坛下方存在巨大空腔，结构……非自然形成，有强烈的能量引导和汇聚特征。”他的指尖在空腔中央一个异常的能量反应点上敲了敲，眼神锐利如刀，“这里。是某种……‘孵化器’或者‘能量转换装置’的核心。那些变异生物，只是外围的守卫和……副产品。”
他的分析一针见血，直指核心，甚至比顾琛之前的感知更深入一层！
周岭倒吸一口凉气：“副产品？那主产品是……”
沈清弦抬起眼，看向周岭，那目光让久经沙场的周岭都感到一阵心悸，那是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冰冷与压迫感。
“是那个被打断了苏醒过程的‘心跳’。”沈清弦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灰雀’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制造一堆炮灰。他是在利用那个祭坛的特殊环境，结合某种古老的技术和现代基因工程，培育一个……更完美、更可控的‘利维坦’，或者说，是某种更接近他理想中‘神’的东西。”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让整个医疗室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而我们，还有顾琛强行打断他进程的行为，恐怕已经让他……非常不愉快了。”
不愉快？周岭想起顾琛七窍流血昏迷的惨状，想起侦察小队险些全军覆没的危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那个“灰雀”的“不愉快”，代价太过惨重！
“那我们接下来……”周岭看向沈清弦，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这个刚刚苏醒的青年，当成了新的主心骨。不仅仅是因为他与顾总的关系，更是因为他此刻展现出的、令人信服的强大与冷静。
沈清弦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医疗室的观察窗前，看着外面忙碌而戒备的基地。他的身影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与年龄和阅历不符的深沉与孤独。
力量在他体内奔腾，如同驯服不久的洪流。记忆的碎片，昏迷期间被动接收的海量信息，以及那深植于基因或意识深处的、关于“灵风计划”和“种子”的隐秘，正在被他快速整合、消化。
他知道了自己是谁，知道了“灰雀”想要什么，也知道了顾琛为了守护他，究竟付出了多少。
这份认知，没有带来恐惧，反而点燃了他内心深处从未熄灭的、属于“弦月”的傲骨与锋芒，以及……一股压抑不住的、想要将一切威胁彻底碾碎的暴戾！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昏迷的顾琛脸上，那冰冷的眼神里，终于泄露出了一丝压抑到极致的、近乎温柔的痛楚。
“他需要时间恢复。”沈清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在他醒来之前……”
他的目光转向周岭和阿哲的通讯频道，眼神瞬间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凛冽刺骨。
“……基地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防御系统，由我亲自接管并优化。”
“阿哲，我需要你调动所有能调动的算力，配合我。我们要给那位躲在阴影里的‘灰雀’先生，准备一份……‘回礼’。”
他微微偏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岩石和大地，望向了祭坛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不是喜欢玩虫子和心跳吗？”
“那就让他听听……”
“……送葬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