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德发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缩进麻袋一样的衣领里。什么梦想，什么美女，在这腥臭肮脏的底层现实面前，脆弱得像肥皂泡。他现在唯一的梦想，就是呼吸一口没有鱼腥味的空气！
终于被推搡到一艘看起来饱经风霜、油漆剥落、散发着浓重鱼腥和机油味的破旧木壳渔船前。船老大是个精瘦黝黑、叼着劣质卷烟、眼神凶悍的越南老头，正是“阮老大”。他斜睨了一眼缩头缩脑、浑身散发着“废物”气息的包德发，从鼻孔里哼出一股带着鱼腥味的烟。
“就这货色？细皮嫩肉的，能顶个屁用！”阮老大用越南语骂骂咧咧。
旁边有人翻译给包德发听。
包德发心里骂娘：“老子细皮嫩肉？老子当年在钢厂也是……” 可话到嘴边，看着阮老大胳膊上虬结的肌肉和船头堆积如山的渔网，又咽了回去。形势比人强！他努力挤出这辈子最卑微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阮……阮老大！我能干！我力气大！我……我吃得少！”
“吃个屁！”阮老大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上船！刷鱼舱！刷不干净，把你扔海里喂鱼！”
包德发一个趔趄，差点栽进腥臭的海水里，连滚带爬地上了这艘名为“海龙号”实为“海臭号”的破渔船。鱼舱里，残留的鱼血、内脏、粘液在高温下发酵，散发出比地狱还可怕的恶臭！苍蝇嗡嗡乱飞，白色的蛆虫在角落里蠕动……
“呕！”包德发再也忍不住，扶着舱壁狂吐起来，把肚子里最后一点野菜糊糊贡献给了这片污秽之地。
“废物！快点刷！”一个水手丢给他一把硬毛刷和一桶散发着刺鼻漂白粉味的脏水。
包德发看着眼前这片人间地狱，欲哭无泪。他认命地拿起刷子，屏住呼吸，开始机械地刷洗。硬毛刷刮在粗糙的木板上，震得他本就酸痛的老腰和老胳膊吱嘎作响。恶臭和漂白粉的味道混合，熏得他眼泪直流，头晕眼花。汗水混着脏水，在他身上冲刷出一道道泥沟，那身粗布衣服早就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臃肿狼狈的轮廓。
船舱闷热如蒸笼，没有空调，没有“贴身纪委”的警报，只有无尽的体力压榨和感官折磨。包德发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滚烫的咸鱼罐头里，正在被活活腌制。他一边刷，一边在心里把阮文雄和阿芳的祖宗十八代都亲切问候了一遍。
“开饭了！” 不知过了多久，甲板上传来吆喝声。
包德发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到“饭”字，眼睛都绿了！他像条闻到骨头的饿狗，丢下刷子就往上爬。甲板上的“饭”，是几个黝黑的水手围着一大盆黏糊糊、黄澄澄的玉米糊糊，里面点缀着几块黑乎乎的咸鱼干和几片烂菜叶。水手们用手抓着，吃得稀里哗啦。
包德发看着那盆东西，胃里又是一阵翻腾。这比医院的“草”和疗养基地的野菜糊糊还可怕！但他实在太饿了！他学着样子，用手挖了一大坨糊糊塞进嘴里咸！腥！糙！像在嚼沙子混着鱼内脏！
“呕……”他强忍着恶心咽下去，眼泪又出来了。他想念卤猪蹄！想念烧烤！更想念那块被扔进脏水桶的金黄芒果！饿极了的他，也顾不上许多，像其他水手一样，埋头在盆里用手扒拉起来，吃得满手满脸都是糊糊，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一艘崭新漂亮的白色游艇，优雅地划破海浪，从“海臭号”旁边缓缓驶过。游艇甲板上，几个穿着清凉比基尼、身材火辣的越南美女正嘻嘻哈哈，簇拥着一个大腹便便、戴着金链子的白人老头。老头一手搂着一个美女的腰，一手举着冰镇鸡尾酒，享受着阳光海风，笑声隔着海风都清晰可闻。
包德发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嘴里还塞着半口咸鱼糊糊，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盯着游艇上那白花花的大腿、纤细的腰肢、和美女喂到白人老头嘴边的水果！冰镇饮料在玻璃杯里折射着诱人的光芒！这才是生活！这才是他包德发梦想中的“向往的生活”啊！
强烈的对比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包德发的心窝！巨大的落差让他瞬间破防！凭什么？凭什么那个油腻的白皮猪就能左拥右抱享受人生？他包德发就得在这破渔船上刷鱼舱吃猪食？就因为他是“活体培养皿”？就因为他“命不好”？
一股邪火混合着巨大的不甘和委屈，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老子不服！”
包德发猛地站起来，把手里那半口糊糊狠狠砸在甲板上！黄糊糊四溅！他指着那艘远去的游艇，像头被激怒的、浑身散发着恶臭的老公牛，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唾沫星子混着玉米糊糊喷得到处都是：
“看见没！那才叫人生！老子也要！老子包德发！当年也是钢厂一枝花！也是风靡万千少女的‘小钢炮’！凭什么！凭什么老子就得在这刷鱼舱！吃猪食！当培养皿！老子要翻身！老子要逆袭！老子要开游艇！老子要美女！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