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那声走火的枪响,像是撕破了某种维持着虚假平静的薄膜。子弹击碎祠堂陈旧匾额的刹那,木屑纷飞中露出的旧照片,让雪棠的心脏骤然缩紧——
照片里,1963年童谣大赛的颁奖台上,一个穿着崭新红布袄、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林语,僵硬地捧着一座小巧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白骨奖杯。她的嘴角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强行向上拉扯,形成一个惊悚的假笑。而她身后,那个穿着猩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颁奖女人,一只从宽大袖口伸出的手,赫然是森森白骨!那骨指,正以一种极其亲昵又无比诡异的姿态,轻轻按在林语的头顶百会穴上!
“咔哒…咯咯…”
三十七个村民口中那诡异的婴儿啼哭般尖啸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头皮炸裂的骨骼摩擦声!他们的头颅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齐刷刷地向后仰倒,颈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喉咙深处,皮肤剧烈地鼓胀、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拼命要从内里钻出来!
祠堂腐朽的横梁上,积年的灰尘如同灰色的雪幕般簌簌落下。尘烟弥漫中,七道瘦小的身影清晰起来——七个穿着破旧、沾满污渍的小号寿衣的孩子,被粗粝的红绳倒吊在空中!他们的脚踝被绳索紧紧勒住,皮肤乌紫,脚趾尖距离下方那张由无数细碎人骨拼凑成的巨大骨床,仅有不到一尺之遥!每具小尸体脚踝的红绳上,都系着一个锈迹斑斑、布满暗红污渍的铃铛。
叮铃…叮铃铃…
没有风,铃铛却自行发出微弱却穿透力极强的声响,那音调,赫然是童谣《骨头上的摇篮》的变奏!
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整个祠堂的地面开始渗出粘稠、暗红、散发着浓烈甜腥气味的液体——糖浆!大量肥胖、惨白的蛆虫在糖浆中翻滚、蠕动,头部裂开,露出三圈细密尖锐、如同锉刀般的黑色锯齿!筱筱的手电光下意识扫向墙壁,光束所及之处,斑驳脱落的墙皮上,布满了层层叠叠、深入砖石的抓痕!每一条抓痕的凹槽里,都死死地嵌着一颗或半颗碎裂、染血的乳牙!
“哇啊!”筱筱再也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干呕起来。
最前排那个干瘦老汉喉咙里的鼓胀达到了极限!他猛地扑向雪棠,动作僵硬却迅捷。雪棠手中雪鸢剑本能地挥出横斩!剑锋切入老汉腹腔的触感,却如同劈进了一团腐烂多年的棉絮,毫不着力!老汉的腹部“哗啦”一声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没有内脏,没有血液!
只有无数颗带着新鲜血迹、甚至粘连着粉嫩牙龈碎肉的乳牙!如同被引爆的炸弹碎片,暴雨般激射而出!雪棠挥剑格挡,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密集如雨点!仍有几颗黏腻、带着温热感的乳牙砸在她握剑的手背上,齿根处断裂的神经束还在微微抽搐!
“物理攻击无效!是执念怨气所化的邪秽!”云无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扬手甩出数张黄符,符纸在空中“嗤嗤”燃烧,腾起幽蓝冰冷的火焰,暂时逼退了翻涌的血糖浆。他手中的青铜罗盘指针如同疯魔般旋转,最终死死指向骨床下方那深邃的黑暗!“源头在下面!毁掉它!”
话音未落,那张巨大的骨床突然发出一连串刺耳到令人牙酸的“吱呀吱呀”声!仿佛有无数只手在下面同时用力摇晃!与此同时,三十七个村民仰起的喉咙里,那蠕动的鼓包终于破皮而出——
是舌头!染着鲜红糖浆、肿胀如婴儿手臂、前端裂开如同蛇信般的舌头!它们疯狂地舔舐着空气,每一次伸缩都甩出粘稠的血糖浆液!
“摇啊摇…摇篮摇…”
“骨头做的床…谁在上头笑?”
三十七条裂开的舌头,齐声吟唱起来!那声音混杂着老朽、稚嫩、男女莫辨的诡异腔调,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人的耳膜深处!
雪棠拉着筱筱迅速退到祠堂一角,后背猛地撞在冰冷的砖墙上。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响起,雪棠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后颈皮肤。她猛地回头,瞳孔骤缩——斑驳的砖墙缝隙里,密密麻麻地镶嵌着各种细小的碎骨片!一块像是碎裂颧骨的骨片,正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转动着,黑洞洞的眼窝窟窿,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尸腐臭气,混合着甜腻的糖味,从那窟窿里喷吐出来,冰冷地拂过她的耳垂:
“摇…啊…摇…”
筱筱的尖叫被巨大的恐惧扼在喉咙里,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嘶嘶声。她的手下意识地举起手电筒,光束颤抖着扫向横梁——那七具倒吊的童尸,不知何时,他们青紫僵硬的脚趾尖,距离骨床更近了!几乎要触碰到那些尖锐的骨刺!大滴大滴粘稠的暗红色糖浆,正从他们脚踝系的铃铛内渗出,滴落在森白的骨床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糖浆在骨床上蜿蜒流淌,竟诡异地汇聚成三个歪歪扭扭、散发着血腥味的暗红大字:
第三十七个。
“是他们!”雪棠目光锐利如鹰,瞬间明白了,“当年那三十七个参赛的孩子!他们从未离开!”她剑尖一挑,勾起一张飘落地上的红纸糖纸,背面赫然印着“1963年落洞村童谣大赛特供”。
“呃!”云无尘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三条足有手指粗、通体惨白、头部裂开三圈黑齿的肥胖蛆虫,竟钻透了他坚韧的青色道袍!它们在皮肉下急速拱动,撑起三道蚯蚓状的凸起!剧痛让云无尘额角青筋暴起,他毫不犹豫地用桃木剑锋利的剑尖刺入皮肤,猛地一挑!三条沾着脓血、兀自扭动的蛆虫被甩飞出去,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脓血瞬间在地面烧蚀出刺鼻的泡沫!
“这边!”筱筱强忍着呕吐欲和恐惧,眼尖地发现供桌下露出一角泛黄的册子。她扑过去一把抓起,册页翻飞间,簌簌落下七八截细小干枯、如同枯枝般的儿童指骨!她颤抖着翻开册子,最新一页是名单,上面用暗红如血的糖浆歪歪扭扭地划掉了三十六个名字,触目惊心!唯有最后一行,墨迹新鲜得似乎还未干透,清晰地写着:
林语,缺席。
嗡——!
那张巨大的骨床猛地剧烈震颤起来!悬吊在空中的七具童尸同时抬起僵硬的手臂,七根腐烂肿胀、指甲乌黑的手指,齐刷刷地指向祠堂后方那扇通往黑暗的腐木门!
“走!”雪棠当机立断,一脚踹向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砰!”木门碎裂!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气味如同粘稠的实质浪潮般扑面而来!那是甜到发齁的浓腥,混合着尸体高度腐败的恶臭,还有陈年泥土的阴湿!仅仅吸入一口,就让雪棠和筱筱眼前发黑,胃部剧烈痉挛!
祠堂后是一片不大的后院,中央一棵巨大的古槐树,树皮漆黑皲裂,虬结的枝桠扭曲如鬼爪,遮蔽了本就稀薄的月光,投下大片大片令人心悸的阴影。槐树下,三十六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围成一个怪异的圆圈!每个土包前,都插着一根被折断、染着血迹的木糖人棒子!如同小小的墓碑!
而在圆圈的正中央,一个特意空出的位置上,赫然摆放着一张同样由细碎人骨拼凑而成、却明显小一号的“摇篮”!摇篮里,蜷缩着一具穿着早已褪色、沾满新泥和暗红斑块的红嫁衣的骸骨!那嫁衣的样式,与照片里颁奖女人所穿,一模一样!
“是新娘的尸体?不对!”云无尘目光如电,大步上前,用桃木剑小心翼翼地挑开骸骨身上残破的红嫁衣下摆。嫁衣下掩盖的骸骨异常细小,分明属于一个孩童!而在那骸骨的心口位置,一枚布满铜绿、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铛,竟然已经深深长进了肋骨之中,融为一体!
“是林语?!”筱筱失声惊呼。
雪棠的目光死死锁定骸骨指骨间夹着的一张照片——正是祠堂匾额后照片的局部放大!照片背面,一行用铅笔写下的稚嫩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绝望的挣扎:
林语不想唱歌。
叮铃铃——!
骸骨心口那枚长在骨头里的青铜铃铛,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发出急促尖锐的声响!仿佛收到了某种召唤!
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一刻,祠堂内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
那张巨大的骨床,正在移动!沉重的骨骼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一头苏醒的巨兽,正朝后院方向碾来!同时,雪棠敏锐到极致的耳力捕捉到祠堂阴影里传来密集的、令人血液冻结的“咔哒…咯咯…”声——那是无数细小指节在扭动、在抓挠墙壁的声音!
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入雪棠脑海:“童谣比赛是献祭仪式!这些孩子…都是祭品!他们被永远困在了这里,重复着死亡的痛苦!!”
“小心脚下!”云无尘厉喝!
然而已经迟了!后院那棵巨大的古槐树,盘根错节的粗壮根须宛如无数漆黑的毒蛇,骤然破开潮湿的地面!其中一条冰冷滑腻如同腐尸手臂的树根,闪电般缠住了雪棠的脚踝!力道之大,几乎要勒碎她的骨头!
更恐怖的是,那包裹着树根的漆黑树皮上,瞬间裂开无数道细长的口子!每一道裂口都猛地张开,露出里面猩红的“肉壁”!数十张扭曲、残缺、带着诡异笑容的人嘴,在树皮裂口中清晰地浮现!数十张嘴巴同时开合,发出震耳欲聋、充满无尽怨毒与渴望的合唱!那声音不再是童谣,而是催命的魔音:
“很——快——就——轮——到——你——!!!”
刺骨的阴寒顺着树根疯狂涌入身体!雪棠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结!
“放开她!!!”筱筱眼珠赤红,恐惧在这一刻被极致的愤怒压下!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拔出腋下的手枪,对着缠住雪棠的树根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枪声在死寂的后院炸响!子弹撕裂空气,狠狠贯入粗壮的槐树树干!
噗嗤!噗嗤!
黏液飞溅!树干被钻开一个大洞!紧接着,被子弹击中的那个坟头土包猛地炸开!腐臭的黑土四溅!
土坑里,赫然露出半张孩童的脸!皮肤呈现死寂的青紫色,紧紧包裹着骨头。那双紧闭的眼睛,在枪声和泥土溅开的瞬间,猛地睁开!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死寂浑浊的乳白色!那对白眼珠,如同冰冷的玻璃珠,死死地、充满了无尽怨恨地,锁定了筱筱和她手中冒着硝烟的手枪!
“呃…咯咯…”孩童青紫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吐出黑色的泥浆。
啪!啪!啪!
更多枯瘦、青紫、指甲乌黑的小手,如同雨后春笋般,从其他坟包、甚至从槐树周围的地面下破土而出!每一只伸出的小手手掌心上,都用干涸发黑的血迹,刻着两个狰狞扭曲的字:
林语!
“糟了!别惊醒其他怨灵!”云无尘脸色剧变,手中的铜钱剑燃起金色的火光,闪电般斩向缠住雪棠的树根!
嗤啦!
树根应声而断!断口处喷涌出大量腥臭扑鼻的暗红色黏液!然而,铜钱剑上的朱砂剑穗,沾染到那黏液瞬间,“呼”地一下燃烧起来,火焰却是冰冷的幽蓝色!
雪棠挣脱束缚,目光扫过那具蜷缩在迷你骨床上的嫁衣孩童骸骨,一个念头闪过:“带她走!”她不顾刺鼻的恶臭和黏液,一把抱起那冰冷、轻飘的骸骨!
沉重的骨骼摩擦声和密集的爬行声如同汹涌的潮水,从祠堂方向涌来!无数细小的黑影在浓雾和阴影中攒动!
“这边!”云无尘挥剑开路,斩断几根试图缠绕的藤蔓。
三人狼狈地冲出祠堂后院,沿着一条狭窄、泥泞的小路狂奔。身后,是无数青紫色小手扒开泥土、拖拽着残缺身体爬出的沙沙声,以及那三十七条舌头在浓雾中发出的、越来越近的诡异合唱!
经过一个破败的磨坊时,腐朽的木窗格栅断裂。筱筱下意识地朝里瞥了一眼,只一眼,她整个人如遭雷击,钉在原地!
“糖…糖缸…”她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颤抖地指向磨坊深处。
雪棠和云无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磨坊中央,一个直径接近两米的巨大陶缸矗立着!缸口边缘布满干涸的血迹和可疑的抓痕。缸内,盛满了粘稠如同血浆、散发着浓烈甜腥气味的暗红色糖浆!而在这令人作呕的糖浆中,如同腌制咸菜般,层层叠叠地浸泡着…三十六个孩童的尸体!
正是那三十六个在祠堂名单上被划掉名字的孩子!
他们的身体被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姿势,脸上凝固着极度痛苦和恐惧的表情,嘴巴被强行撑开、撕裂!每一张嘴里,都被塞满了红得发黑、凝结成块的麦芽糖!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一个孩子的太阳穴位置,都深深插入一根带着嫩芽的细小槐树枝!那嫩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猩红色,正缓慢地、一滴一滴地渗出粘稠的暗红液体,汇入缸中的糖浆!
缸底沉淀着厚厚一层惨白的乳牙!此时,那些乳牙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咯咯咯”地互相碰撞、移动!眨眼间,竟在缸底粘稠的糖浆上,清晰地拼出了两个由牙齿组成的、不断蠕动的大字:
林语!
“续命邪术!”云无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猛地咬破自己的中指,鲜血淋漓地在巨大的陶缸外壁上急速画下一个繁复的道家血符!“有人在用童谣拘禁这些孩童的魂魄!用他们的血髓生机滋养槐树,再以槐树精魄反哺自身!好恶毒的‘饲魂养木借阳寿’之法!!”
缸上的血符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缸内的糖浆剧烈翻腾,三十六具童尸痛苦地扭曲起来!
就在这时,磨坊布满蛛网的腐朽房梁上,无声无息地垂下无数条殷红如血的绳索!每一条绳索的末端,都系着一个与祠堂童尸脚上一模一样的、沾满暗红污渍的锈蚀铃铛!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诡异、带着某种熟悉旋律的铃声,在死寂的磨坊中骤然响起!正是那首《骨头上的摇篮》!
“小心头上!”雪棠厉喝,手中雪鸢剑寒光连闪,斩向距离最近的几条红绳!
嗤!嗤!嗤!
三条红绳应声而断!断裂的绳头喷洒出冰冷的暗红色糖浆!
然而,就在雪棠斩断第四根红绳的瞬间,筱筱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几乎撕裂声带的尖叫!
“啊——!!!!!”
雪棠猛地回头!
只见筱筱僵立在原地,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致的恐惧!一个穿着猩红嫁衣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纸片,倒悬在筱筱头顶的房梁上!那没有五官、如同剥壳鸡蛋般光滑的脸庞,此刻距离筱筱惊骇欲绝的面孔,不到十厘米!冰冷的、带着浓重尸臭和甜腥的气息,几乎喷在筱筱的鼻尖!
更恐怖的是,那嫁衣的下摆不断滴落着粘稠的暗红液体,落在地面积聚的灰尘上,液体竟自动蚀刻出两个不断扩大的、腥红刺目的字:
林语!
“林语…”红衣女鬼(或者说,穿着嫁衣的诡异存在)低下头,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俯视”着筱筱,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混杂着数十个孩童哭泣和嘶吼的声音,“…回来了。”
一只缠绕着腐朽绷带、露出森白指骨的手,从宽大的猩红袖袍中伸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诡异温柔,轻轻抚摸着雪棠怀中那具嫁衣孩童骸骨头上残存的、早已枯黄打结的羊角辫。
“第三十七个…祭品…”红衣女鬼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所有人的心脏,“终于…凑齐了…”
雪棠的剑快如闪电!蕴含着凝练锋芒之力的剑尖,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红衣女鬼那光洁如同瓷器般的咽喉要害!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雪棠的眼角余光瞥见——在那猩红嫁衣的内衬领口处,用粗糙的针线缝着一小块发黄、脆弱的布片!
那是一张残缺的、被污渍浸透的出生证明复印件!
姓名栏上,两个模糊却依旧可辨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雪棠的视网膜上——
林语!
红衣女鬼仿佛察觉不到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视线”从筱筱脸上移开,转向雪棠怀中骸骨的方向。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庞上,平滑的皮肤突然蠕动、撕裂!
一条巨大、鲜红、前端分裂的舌头猛地弹射出来!舌苔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流淌着糖浆的乳牙!它如同一条血腥的鞭子,带着浓烈的怨毒气息,狠狠抽向雪棠的脸!
“你女儿当年弃权了!!!”筱筱在极度的恐惧中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她不知何时死死攥住了那本从祠堂供桌下找到的记分册!在红衣女鬼巨大的舌头弹射而出的瞬间,她如同疯了一般,将整本册子狠狠塞进了那张张开、布满牙齿的巨舌口中!
“呜——!!!”
红衣女鬼如同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了喉咙!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足以震碎耳膜的尖啸!整个身体如同被阳光照射的蜡像般,开始剧烈地熔化、坍塌!粘稠如同沥青的暗红液体从她身体各处汹涌而出!
雪棠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手腕一抖,雪鸢剑锋锐无匹的剑光暴涨!瞬间斩断了磨坊内悬挂的所有红绳!
叮铃哐啷!
无数铃铛坠地!缸内浸泡在糖浆中的三十六具童尸猛地剧烈痉挛!所有尸体同时张开塞满黑色糖块的嘴巴,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干呕!
呕!呕!呕!
粘稠、混着黑色糖块碎屑、散发着恶臭的暗红糖浆被呕出!每一滩呕出的糖浆里,都有无数细小的、惨白色的蛆虫在疯狂扭动!那些蛆虫的头部,竟然都浮现出一张模糊不清、却充满无尽痛苦和怨恨的孩童人脸!它们在粘液中尖叫、挣扎!
“焚!”云无尘抓住时机,将一张点燃的紫色符箓投入剧烈翻腾的糖缸之中!
轰!
幽蓝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火舌舔舐着缸壁,发出一阵噼啪爆响。火焰中,光影扭曲变幻,如同走马灯般映照出一副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1963年落洞村童谣大赛颁奖台幕后阴暗处。穿着猩红嫁衣的无面女人,手持一根尖锐惨白的骨针。骨针末端,系着一枚青铜铃铛。她将尖叫挣扎、穿着红袄的小女孩林语死死按在冰冷的地上!骨针残忍地刺入林语幼小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红袄!铃铛被强行钉进了心脏旁边!最后一幕定格:无面女人缓缓掀开自己的红盖头一角……那张本该是脸庞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平滑!而台下观众席上坐着的三十六个孩童,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嘴角却都挂着和林语照片里一模一样的、被强行拉扯出的诡异笑容!
“是她!守墓人!!”云无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她不是鬼!她是活人!她用童谣收集童男童女的魂魄和生机为自己续命!!”
咔哒!
磨坊角落,一扇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门锁突然自动弹开!
与此同时,一个沙哑、苍老、充满了无尽恶毒与贪婪的歌声,穿透厚重的铁门,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床下…有个洞…”
“洞里…有什么…”
“是一颗…古老的…心…”
“它正…慢慢…敲…”
歌声如同冰冷的诅咒,在狭窄的磨坊内回荡。
“是她的本体!”云无尘手中的罗盘承受不住那强大的怨气侵蚀,“咔嚓”一声炸裂开来!飞溅的铜盘碎片中,指针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指向那扇渗着暗红色糖浆的铁门!
轰!
铁门猛地向内凹陷!一张苍老、布满深深皱纹、扭曲到极致的人脸轮廓,清晰地凸现在冰冷的铁皮上!浑浊的眼睛位置,两个鼓包疯狂地蠕动!
“在下面!”雪棠眼神冰冷如霜,全身锋芒之力鼓荡!她飞起一脚,狠狠踹在锈蚀的铁门中央!
轰隆!
铁门如同被巨锤砸中,向内轰然倒塌!一股比后院浓郁十倍、混合着尸体高度腐败、陈年血腥、浓郁甜腻糖浆以及某种古老墓穴尘埃的恶臭气息,如同实质的毒气弹般猛烈爆发出来!扑面而来!
雪棠强忍住剧烈的眩晕和呕吐感,剑光护体,当先冲入!
地窖内光线极度昏暗,只有墙壁上几盏摇曳的、散发着惨绿幽光的油灯提供着微弱照明。空气粘稠得像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腐朽和甜腥味。地窖中央,一口刷着暗红色厚漆的巨大棺材,如同蛰伏的巨兽!棺材的缝隙里,正源源不断地渗出粘稠、暗红、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糖浆!
更令人心悸的是,棺盖并未完全合拢!一条枯黄、打结的羊角辫,被死死夹在缝隙中!辫梢无力地垂落,浸泡在棺椁下方积存的糖浆血泊里。
目光扫过墙壁,雪棠倒抽一口冷气!地窖的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布满了无数道深刻的划痕!每一道划痕,都深深嵌入冰冷的石壁!而这成千上万道刻痕,刻的竟然是同一句话!如同被疯狂的信徒刻下的唯一祷文!
摇啊摇,摇篮摇,骨头做的床,谁在上头笑?
而在墙壁最下方,一道明显是新鲜刻上的、还带着石屑的刻痕中,赫然嵌着一颗带着新鲜血丝、尖端微微发黄的乳牙!
雪棠屏住呼吸,手中雪鸢剑灌注凝练的锋芒之力,剑尖小心翼翼地探入棺盖缝隙,猛地向上一挑!
沉重的棺盖被她强大的力量掀开!
棺内景象,让紧随其后冲进来的云无尘和抱着骸骨、脸色惨白的筱筱,瞬间窒息!
棺材里没有寻常的尸骸陪葬品!只有近乎满满一棺的、如同半凝固血浆般的暗红色糖浆!浓稠的糖浆中,浸泡着一具穿着同样猩红、却明显属于成年人尺寸的嫁衣的女尸!尸体保存得异常完好,皮肤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如同蜡像般的“鲜活”光泽!但她的脸上,没有五官!
如同磨坊里那个倒吊的身影!一片令人绝望的平滑!
女尸的胸口位置高高鼓起,那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铛,已经彻底与她胸腔的骨骼和脏器长在了一起!从铃铛的缝隙中,隐约可见一颗缓慢、沉重搏动着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挤压出更多的暗红色糖浆,顺着棺椁流淌!
就在棺盖被掀开的瞬间!
女尸那双紧闭的、没有眼皮覆盖、只有平滑皮肤的眼部位置,猛地睁开!
没有眼球!只有两个深邃、漆黑、仿佛通向无尽深渊的空洞!
“呃……”一股冰冷、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叹息,如同来自九幽之下,从女尸那张平滑面孔的下方(也许是喉咙位置)发出!
噗!噗!噗!噗!
三十六根浸泡在糖浆中、如同红色水蛭般滑腻扭曲的红绳,猛地从女尸张开的口腔、鼻腔、耳孔中激射而出!每一根红绳的末端,都系着一颗干瘪枯萎、如同风干枣核般、却还在微弱搏动的……心脏!
“开枪!打那些心脏!”云无尘嘶声大吼,自己也挥剑斩向红绳!
筱筱早已举枪!但极度的恐惧让她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红绳如同活物般在空中疯狂舞动、交织!她的准星根本无法锁定那些快速移动的、系着心脏的绳头!
嗤啦!
一条红绳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云无尘挥剑的手臂!绳头上的那颗干瘪心脏猛地膨胀了一下,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云无尘只觉得手臂瞬间麻痹,精血似乎都在被强行抽离!他闷哼一声,身形摇晃!
更多的红绳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空中扭动着,向雪棠和她怀中的孩童骸骨扑来!
雪棠一手抱着骸骨,一手持剑格挡!剑光纵横,斩断数条红绳!断裂的红绳喷出冰冷的黏液!但她感觉怀中的骸骨突然变得异常沉重!
眼角余光扫去!雪棠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那具原本被她抱在怀中的孩童骸骨,此刻竟然如同活物般,诡异地攀附在了筱筱的后背上!细小的、带着尖锐指甲的骨手,已经从筱筱的后心衣服处刺入!冰冷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温热皮肤下的血肉!
“筱筱!!!”雪棠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数条红绳死死缠住雪鸢剑!那棺中女尸口中射出的红绳,如同最坚韧的合金钢丝!
千钧一发!筱筱骨手即将刺入血肉的刹那!
筱筱那被巨大恐惧笼罩的双眼,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求生凶光!她左手闪电般伸进战术口袋,掏出了那支小巧的录音笔!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摁下了播放键!
“摇啊摇!摇篮摇!!骨头做的床!谁在上头笑——!!!”
刺耳、失真、充满怨毒童稚的歌声,被录音笔以最大音量外放出来!如同无数钢针,狠狠刺入这狭小、充满恶臭的地窖空间!
“呃啊啊啊——!!!”
棺中那穿着嫁衣的无面女尸,在歌声响起的瞬间,发出了比刚才凄厉十倍的惨叫!整个身体如同触电般疯狂抽搐!那三十六根射出的红绳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力量,齐齐瘫软断裂!绳头系着的干瘪心脏如同烂泥般掉落在地!
缠绕着云无尘手臂和雪棠剑身的红绳也瞬间失去了力道!
几乎是本能!雪棠手中的雪鸢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森寒锋芒!人随剑走,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直刺棺中女尸的心口!那里,正是那枚与心脏长在一起的青铜铃铛所在!
噗嗤!
蕴含着极致锋芒的剑刃,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女尸的胸腔!冰冷的剑锋穿透了那颗搏动的、连着铃铛的心脏!又狠狠地刺入了棺材底部厚实的木料之中!
剑尖似乎刺中了棺底某个坚硬的东西!
雪棠手腕猛地发力,向上一挑!
一块半个巴掌大小、包裹在厚厚霉菌和污垢中的、早已变质发黑的麦芽糖块,连着周围的棺材碎木,被剑尖挑飞了出来!
糖块在空中碎裂!
一枚带着新鲜血丝、牙冠完整、微微发黄的乳牙,从碎裂的糖心中滚落出来,“当啷”一声掉在冰冷的石地上。
手电光下,清晰地看到乳牙光滑的牙冠上,用极其精细的刻痕,刻着两个字:
林语。
轰隆隆——!!
整个地窖地动山摇!墙壁上的刻痕如同活过来般蠕动着渗出暗红液体!头顶的泥土簌簌落下!
“塌了!快走!”云无尘一把抓起因为脱力而瘫软的筱筱!
雪棠拔出雪鸢剑,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地窖入口的石阶!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棺中——那颗被贯穿的、连着铃铛的心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
就在三人狼狈地冲出磨坊地窖的瞬间!
轰隆——!!!
巨大的磨坊如同被抽掉了骨架的巨兽,轰然向内坍塌!掀起漫天烟尘!
浓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大半。清冷、惨白的月光,穿透稀薄的尘埃,洒落在废墟的最高处。
废墟的瓦砾顶端,那具穿着褪色红嫁衣的林语孩童骸骨,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跪坐着。她那细小的臂骨,正紧紧抱着半颗被落石砸得面目全非、却依稀能看出穿着猩红嫁衣、属于成年女人的破碎头颅。
骸骨微微低垂着头骨,下颌骨轻轻开合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断断续续、完全走调的“咿呀”声。
夜风吹过废墟,卷起半片残破不堪、沾满污渍的红盖头。
盖头飘落的瞬间,月光清晰地照亮了孩童骸骨头上那枯黄打结、却依然保持着形状的羊角辫。
辫梢上,系着一枚沾染着暗红色糖浆污渍的、小小的青铜铃铛。
一滴粘稠、暗红的糖浆,正从铃铛的缝隙中缓缓渗出,沿着冰冷的白骨脊椎,无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