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裹着点秋末的凉意，却被步行街里的热闹烘得暖融融的。入口处那座巨大的粉色拱门几乎要扎进人眼里，半人高的气球串成帘幕，粉的、白的、浅紫的，被风一吹就轻轻晃荡，偶尔有调皮的孩子伸手去扯，引得家长连忙拉住。拱门顶端的LEd灯牌滚动得飞快，亮闪闪的“双十一脱单大作战——爱要大声说出来”几个字，配上旁边“全场五折”“情侣第二份半价”的促销海报，把节日的氛围拉满了。
云无尘站在拱门底下，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面的落叶，视线扫过那些亲昵挽手的情侣，下意识地抬手往头顶摸去——往日里这时候，他该正正头顶的道冠，拂拂道袍的褶皱，可指尖触到的不是熟悉的布料，而是硬邦邦、带着点发胶香味的狼尾发型。那撮头发被程筱筱强行抓去理发店烫过，发尾微微翘起，硬得像小刷子，他的手指顿在半空，尴尬地僵了两秒，又默默收了回来，假装是在整理衣领。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响起，程筱筱举着实体化的手机，屏幕里清晰地定格了他刚才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镜头拉近，还能看见他身上那件藏青色工装外套的袖口，赫然挂着一个没剪的白色吊牌，上面的价格标签还闪着银光。
“别动别动！”程筱筱踩着轻快的步子蹦过来，灵体因为兴奋而泛着淡淡的金色，像裹了层阳光。她伸手揪住那个晃荡的吊牌，指尖用力一扯，“刺啦”一声把吊牌撕了下来，顺手揉成一团塞进自己口袋里，“都说了今天你是时尚达人，要和武当山的小道童彻底告别！再摸头发、正道冠，小心我把你发胶全洗掉！”
云无尘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反驳——下山半年，他早就被程筱筱折腾得没了脾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藏青色工装外套，里面是件白色印花t恤，下身是卡其色休闲裤，脚上蹬着双新买的白色运动鞋，鞋边还沾着点路上的泥土。这一身都是程筱筱昨天拉着他去商场挑的，说“光棍节不能让你看起来像个苦行僧，得有点脱单潜力”，可他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尤其是脑后那撮狼尾，总担心走路时会甩到别人。
苏雪棠站在三米外的梧桐树下，没凑过来，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秋阳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把那一头银发照得像一捧刚落下的新雪，蓬松又柔软。她今天没穿平日里常穿的深色大衣，反而穿了件米色的高领毛衣，领口微微往下卷了点，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锁骨的弧度在毛衣的映衬下若隐若现，格外诱人。脖子上挂着一条细银链，链坠是两片小小的银杏叶，一片刻着“棠”，一片刻着“筱”——那是程筱筱早上强行给她戴上的情侣款，说“光棍节情侣必须戴情侣饰品，不然别人不知道你名花有主”，苏雪棠起初想摘，却被程筱筱用“不戴就是不爱我”的眼神盯着，最终还是妥协了，此刻那两片银杏叶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雪棠！”程筱筱处理完云无尘的“小插曲”，立刻转身扑向苏雪棠，灵体瞬间实体化，一把挽住她的手臂，脸颊还故意往她毛衣上蹭了蹭，感受着那片温热的柔软，“我们快去拍那个爱心拱门！你看前面排队的人好多，再不去就要等好久啦！”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用余光瞄着苏雪棠的锁骨，灵体的发梢因为期待而微微发亮，像沾了星光。
苏雪棠被她挽得微微侧了侧身，却没推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冰蓝色的眼睛里映着程筱筱兴奋的模样，软了点温度。
云无尘默默跟在她们身后，像个尽职尽责的“小尾巴”。新买的运动鞋踩在地上的落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和周围的喧闹形成了奇妙的对比。路过一家服装店门口的镜子装饰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偷偷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镜中的少年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脑后的狼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藏青色的外套衬得他皮肤更白，哪还有半点武当山小道童的影子？倒像个刚从大学里出来的潮人。他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脑后的狼尾，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又很快压了下去，假装只是路过，快步跟上前面的两人。
爱心拱门前的队伍排得老长，弯弯曲曲绕了半圈，几乎全是一对对黏糊糊的情侣，有的互相喂奶茶，有的凑在一起自拍，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气息。程筱筱一点也不觉得腻，反而更兴奋了，干脆整个人都贴在苏雪棠身上，灵体的温度透过毛衣传过去，惹得苏雪棠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却没躲开。
“雪棠雪棠，”程筱筱凑在苏雪棠耳边，小声嘀咕着拍照姿势，灵体的发梢因为激动而轻轻扫过苏雪棠的脸颊，“我们等会儿要摆比心的姿势，就是那种两只手凑在一起的！还要拍背后抱，我从后面抱住你，你转头看我，肯定超甜！对了对了，还要拍额头吻的！就像上次在海边那样，你低头亲我额头，肯定能羡煞旁人！”
她越说越兴奋，手也不安分起来，悄悄往苏雪棠的腰侧挪了挪，指尖快要碰到那片柔软的毛衣。
“两位美女，不好意思啊！”前面突然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一个穿着恐龙玩偶服的男生转过身，玩偶的脑袋歪了歪，露出里面一张带着笑容的脸，“能不能帮我和我女朋友拍张照啊？我这玩偶服太笨重了，拿手机不方便……呃……”
他的话没说完，就突然卡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筱筱的手——刚才还在比划的程筱筱，此刻干脆直接搂住了苏雪棠的腰肢，手指还轻轻捏了捏，动作自然又亲昵，半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苏雪棠的身体顿了顿，却没有推开程筱筱的手，只是微微抬眼，冰蓝色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像一只瞄准了猎物的雪狐，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锐利，落在那个恐龙玩偶服男生身上。
程筱筱倒是半点不尴尬，反而笑嘻嘻地把头靠在苏雪棠肩上，对着恐龙玩偶服男生晃了晃两人脖子上的银杏叶吊坠，声音清脆：“我们不是姐妹哦～是情侣呀～”她故意加重了“情侣”两个字，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今天是光棍节，当然要和最爱的人一起过啦！帮你拍照可以，不过要先祝我们幸福哦～”
恐龙玩偶服瞬间僵在原地，玩偶的脑袋都忘了歪，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说了句“祝、祝你们幸福”，然后猛地转了回去，连带着他身边的女朋友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队伍里瞬间炸了锅，此起彼伏的哀叹声响起：
“靠！我没看错吧？这么好看的两个妹子居然是一对？”
“老天爷你是不是瞎了！这么漂亮的姐姐怎么能有对象了！还是个女对象！”
“呜呜呜天道不公啊！我光棍节来凑个热闹，还要被喂狗粮！”
“得了吧兄弟，人家这么配，咱们还是乖乖给lesbian送祝福吧……”
几个男生拍着大腿叹气，还有的女生拿出手机偷偷拍照，小声议论着“好配啊”“银发姐姐好酷”“另一个好可爱”。
云无尘站在这“风暴中心”，却显得格外淡定。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印着“武当山”字样的保温杯，拧开盖子，慢悠悠地喝了口枸杞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驱散了刚才被风吹来的凉意。下山半年，程筱筱的惊人之举他见得多了——从在海边当众亲苏雪棠，到在餐厅里直接坐在苏雪棠腿上，再到现在公开承认情侣关系，他早就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只是默默喝着枸杞茶，假装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别管他们。”苏雪棠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足够程筱筱清晰地听见，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程筱筱搂在自己腰上的手，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提醒，“...专心排队，快到我们了。”
程筱筱的灵体“唰”地一下亮了两度，像被点燃的小太阳，连眼底都闪着光。她用力点头，把头埋得更深了，脸颊贴着苏雪棠的毛衣，能闻到上面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苏雪棠身上独有的清冷气息，让她心尖发颤。她没看见，苏雪棠银发下的耳尖正泛着淡淡的红晕，像熟透的樱桃；也没发现，苏雪棠袖口下的手腕上，那枚契约符文正微微发烫，闪烁着柔和的银光，和程筱筱灵体的光芒遥相呼应。
拍完照，三人顺着人流往步行街深处走。集市中央的巨型扭蛋机前早就排起了长龙，那扭蛋机有两米多高，外壳画满了粉色的爱心和情侣图案，旁边的宣传牌上用加粗的字体写着“特等奖：双人温泉度假券（含住宿+早餐）”“一等奖：情侣对戒”“参与奖：光棍节安慰糖”，引得不少人驻足排队。
程筱筱左手举着一个巨大的，粉色的糖丝沾在她的嘴角，右手紧紧牵着苏雪棠的手，手指还时不时捏一捏苏雪棠的指尖，灵体因为刚才吃了太多和糖葫芦，呈现出一种梦幻的粉紫色，像裹了层樱花味的糖霜。
“雪棠你看！特等奖是情侣温泉券！”她指着宣传牌，眼睛亮得像星星，突然扭头看向跟在后面的云无尘，晃了晃手里的，“小道士，你要不要试试？说不定能抽到未来姻缘呢！比如抽到个温泉券，正好带你的有缘人去泡温泉～”
云无尘正啃着一串糖葫芦，山楂的酸甜味在嘴里散开，他吃得太急，一颗山楂籽粘在了嘴角，却浑然不觉。听到程筱筱的话，他头也不抬地摆手：“贫道在山上清修二十年，早就断了红尘念想，姻缘什么的，就不必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苏雪棠突然松开了程筱筱的手，转身走向旁边最近的一家美食摊。那是个卖烤串和柠檬水的小摊，油烟袅袅，香味扑鼻。苏雪棠站在摊前，低声说了句“一杯柠檬水，常温”，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付款。等她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透明的柠檬水，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滑，正巧落在她手腕的契约符文上，那符文的光芒闪了闪，像是被水珠滋润了。
“辣的少吃。”苏雪棠走到程筱筱面前，把柠檬水递过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刚才排队拍照时，程筱筱非要买烤串吃，一串特辣的牛肉串下肚，辣得她直吐舌头，吸气都带着嘶嘶声，苏雪棠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程筱筱果然接过柠檬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辣意消散了不少，她笑眯眯地把杯子递回给苏雪棠，“雪棠你也喝一口，甜丝丝的。”苏雪棠没拒绝，接过杯子，低头喝了一口，唇瓣碰到程筱筱刚才碰过的地方，耳尖又红了红。
云无尘看着这一幕，突然福至心灵地从口袋里摸出三枚硬币——那是刚才买糖葫芦时找的零钱，还带着点体温。他走上前，把硬币递给程筱筱：“我去帮你们抽奖吧，你们在这儿等着。”他实在不忍心看程筱筱踮着脚往扭蛋机那边凑，也知道苏雪棠不喜欢热闹，干脆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儿。
程筱筱眼睛一亮，立刻把硬币塞给云无尘，“好呀好呀！小道士你加油，争取抽到特等奖！”
扭蛋机轰隆隆地运转起来，发出沉闷的声响，周围排队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程筱筱没心思看扭蛋机，反而踮起脚尖，伸手帮苏雪棠擦掉脸上不存在的灰尘——其实是刚才风吹过来的一点烤串油烟，她却看得格外认真，指尖轻轻拂过苏雪棠的脸颊，灵体的温度让苏雪棠的身体微微一颤。
“恭喜这位先生！抽到特等奖啦！”突然，扭蛋机旁的工作人员高声喊了一句，手里举着一张印着温泉券的卡片，对着云无尘挥了挥。
程筱筱猛地回头，兴奋得差点把手里的戳到苏雪棠的鼻尖上，“真的抽到了！小道士你太厉害了！”她一边喊，一边就要冲过去拿奖券。
可苏雪棠却比她快一步，上前接过云无尘手里的温泉券，然后转身，走向身后一对看起来很紧张的情侣——那对情侣刚才也在扭蛋机前排队，男生还在小声安慰没抽到奖的女生，说“没关系，下次再来”。苏雪棠把温泉券递到他们面前，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给你们。”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们用不上。”
那对情侣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接过奖券，对着苏雪棠连连鞠躬：“谢谢谢谢！太感谢您了！”男生激动得都快语无伦次了，女生更是红了眼眶，差点撞到凑过来看热闹的程筱筱的额头。
程筱筱揉着被撞的额头，小声嘀咕：“明明可以转卖的，能换好多好吃的呢……”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章鱼小丸子摊飘来的香气吸引了注意力，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哇！章鱼小丸子！雪棠我们去买！”说着，就拉着苏雪棠的手往小摊跑，刚才的嘀咕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云无尘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把手里的扭蛋（里面是颗光棍节安慰糖）塞进兜里，跟上了她们。
夕阳西沉时，天边染成了淡淡的橘红色，步行街的彩灯次第亮起，五颜六色的灯光缠绕在树上、拱门上、店铺的招牌上，像撒了一地的星星。程筱筱的灵体因为一天的奔波而微微发蓝，像累坏了的小海豚，她靠在苏雪棠的肩上，一边走一边数今天的战利品：“这个是情侣手绳，你一根我一根，上面刻了我们的名字；这个是拍立得合照，一共拍了十二张，每张都超好看；还有这个，吃剩的半盒鸡蛋仔，刚才太饿了吃了一半，剩下的回家给你吃……”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手指在口袋里翻来翻去，把那些小玩意儿一个个掏出来又塞回去，灵体的发丝在灯光下像流动的星河，闪着淡淡的蓝光。
云无尘跟在她们后面，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有程筱筱买的零食，有苏雪棠买的围巾（说是给程筱筱冬天戴的），还有他自己被程筱筱硬塞的几件衣服。他的狼尾发型已经被晚风吹乱了，几缕头发贴在额前，看起来比早上多了点烟火气。路过一个算命摊时，他条件反射地停下了脚步——那算命先生穿着件灰色的长衫，面前摆着个写着“算姻缘、测祸福”的牌子，和他在武当山见过的卦摊有点像。可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工装外套，又摸了摸脑后的狼尾，突然自嘲地笑了笑——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像个街头潮人，哪里还有半点玄学大师的样子？
“明年光棍节还要来！”程筱筱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苏雪棠和云无尘宣布，灵体的光芒因为这个决定而亮了亮，“不过那时候小道士肯定脱单啦～我给你的桃花符要好好戴在身上，说不定明年就能带个女朋友一起来！”
云无尘无奈地摇头苦笑，伸手摸了摸藏青色外套的口袋——里面还装着程筱筱早上硬塞给他的“桃花符”，其实那是他昨天晚上画的安神符，被程筱筱抢过去，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就成了“桃花符”。他本来想解释，却被程筱筱用“不戴就是不相信我”的眼神盯着，最终还是乖乖揣在了兜里。
苏雪棠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那里的灯光映在她的眼睛里，像两颗小小的星星。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回家。”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好呀！”程筱筱立刻响应，蹦蹦跳跳地去拦出租车，灵体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像一颗跳动的星星。她拦到一辆出租车，回头对着苏雪棠和云无尘挥手：“雪棠！小道士！快过来！”
云无尘提着包走过去，路过一家服装店的橱窗时，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橱窗里的灯光很亮，映出他和苏雪棠、程筱筱的身影，程筱筱正拉着苏雪棠的手往出租车里走，苏雪棠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而他自己，穿着时髦的衣服，提着大包小包，虽然还有点不适应，却不再像早上那样尴尬了。
他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加快脚步跟上了她们。出租车的车灯亮起，缓缓驶离了热闹的步行街，身后的粉色拱门和彩灯渐渐远去，可车厢里的温度，却因为三个人的存在，变得越来越暖。光棍节的热闹属于别人，而他身边的这两个人，却给了他一份不一样的温暖——那是家的感觉，是下山后最珍贵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