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北角,较之西苑的精心打理,更显荒凉破败。高大的宫墙在此处仿佛也失去了威严,墙皮剥落,露出内里斑驳的砖石。冰井台便坐落于此,它更像一个被遗忘的土丘,其上杂草丛生,残存的汉白玉基座诉说着昔日的功用,如今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通往地下的倾斜入口,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嘴,散发着阴冷潮湿的腐土气息。
此地连巡逻的侍卫都甚少踏足,只有风声呜咽,更添几分鬼气森森。
两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滑至入口附近,伏在荒草之中,正是花辞树与冷月。
花辞树再次于脑海中确认了一遍地图入口处的机关:【入口三丈内,地下埋有‘地听瓮’,需轻踏‘之’字避让点…入门后左侧第三块砖为‘绊索惊铃’机关触发点,需跃过…】
每一处细节都至关重要,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冷月伤势未愈,但眼神锐利如初,她仔细感知着周围的动静,确认并无埋伏后,对花辞树微微点头。
行动开始。
花辞树根据系统计算出的安全路径,率先迈出脚步,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那些不会引发地听瓮感应的特殊点上,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冷月紧随其后,她的轻功更高明,落地更是悄无声息。
两人有惊无险地穿过入口区域,来到了那扇早已腐朽、半歪斜着的厚重铁门前。门上的锁早已锈死,但真正的危险并非此门本身。
花辞树侧身,指向门内左侧地面一块颜色稍异的方砖:“那里。”
冷月会意,足尖轻轻一点,身形如羽,翩然掠过那块危险区域。花辞树则小心翼翼地从边缘绕行而过。
进入门内,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霉菌和某种金属锈蚀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令人窒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甬道出现在眼前,甬道壁是粗糙的夯土,仅容一人勉强通过,深不见底,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光线。
冷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皮囊,倒出两粒药丸,自己服下一粒,另一粒递给花辞树:“含在舌下,可辟瘴疠之气,宁神静心。”
花辞树依言服下,一股清凉之意自舌下化开,果然觉得胸腹间烦恶之感大减,头脑也更为清明。他随即也拿出准备好的火折子,却被冷月按住。
“暂勿明火,恐有伏火琉璃或泄磷。”她低声道,然后从行囊中取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夜明珠”。虽然光线微弱,但足以照亮眼前几步的范围,且光线稳定,不似火光跳跃易引发误判。
借着微光,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陡峭的甬道向下行去。花辞树手持地图,全神贯注地指引方向,避开沿途一个个致命的陷阱:看似平整却暗藏翻板的地面、墙壁上不易察觉的喷射毒针的孔洞、需要特定重量才能触发的悬空踏砖…
冷月则负责断后和执行具体的破解操作。遇到需要巨力才能卡死的机关簧片,便由她运劲完成;遇到需要同时触发两个远离的机括才能开通的道路,她的敏捷和精准便发挥了作用。
一路下行,地势越来越深,空气也愈发冰冷刺骨。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两人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以及机关被触发或解除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或轻微的“咔哒”声。这种寂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
花辞树的精神高度集中,系统的运算几乎没有停止过,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背后也早已被冷汗浸湿。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体会到,知识在绝对的危险面前,是如此的至关重要,又是如此的渺小无力。
终于,在不知走了多久,破解了多少机关之后,前方豁然开朗。
甬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夜明珠的光芒在这里显得微不足道,只能勉强照亮眼前的一小片区域。隐约可见四周是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岩壁,空间中央似乎有一个高台般的结构。空气中那股奇异的檀香混合金属锈蚀的味道更加浓郁了。
而他们的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壁!石壁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彻骨,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和声音。这,就是地图上标注的最终屏障——“窥天密室”的入口!
石壁之上,没有任何明显的门扉痕迹,只有七个呈倒北斗七星排列的、深不见底的细小孔洞,每个孔洞旁边,都雕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与星辰盒上类似的莲花标记。若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发现。
“就是这里了。”花辞树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他指着那七个孔洞,“倒逆北斗,自摇光起,至天枢终。星钥嵌入时,需以内力微微激发,感受其能量共鸣,顺序和力度绝不能错!”
他将那枚流光溢彩的“星钥”郑重地交给冷月。
冷月接过星钥,她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温和却庞大的能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手臂伤口传来的隐痛,将全部心神凝聚于指尖。
花辞树退后一步,屏住呼吸,双眼紧紧盯着冷月的动作,随时准备出声提醒。这一刻,他比亲自操作还要紧张百倍。
冷月目光锁定最下方的“摇光”位孔洞,指尖捻着星钥,缓缓靠近。在星钥即将触及孔洞的瞬间,她指尖微不可查地一颤,一股精纯的内力渡入其中。
嗡——!
星钥表面的流光骤然变得明亮了些许,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嗡鸣!它仿佛活了过来,与那黑色的石壁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联系。
冷月小心翼翼地将发光的星钥嵌入“摇光”孔洞。
严丝合缝!
嵌入的瞬间,星钥的光芒似乎顺着孔洞周围的莲花纹路流淌了一下,随即黯淡下去,恢复原状,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第一步,成功!
花辞树稍稍松了口气,但不敢有丝毫大意,立刻低声道:“下一个,开阳位。内力强度,比刚才强一分。”
冷月依言而行,指尖再次微颤,内力稍加,“开阳”孔洞旁的莲花微亮,星钥嵌入!
接着是“玉衡”、“天权”…
每一个孔洞的嵌入,都需要不同的内力激发强度,多一分则恐引发能量失控,少一分则无法激活共鸣。这完全依赖于花辞树根据地图备注和袁退思笔记碎片化信息进行的推算,以及冷月精妙绝伦的内力控制。
过程缓慢而煎熬。地下空间死寂无声,只有两人越来越沉重的心跳和呼吸。
当第六个“天璇”位的星钥成功嵌入后,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天枢”位!
然而,就在冷月即将将星钥嵌入最后一个孔洞时——
“咔…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转动声,突然从他们来时的甬道深处传来!
声音虽小,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下,却无异于惊雷!
有人触发了他们来时路上的某个机关?!
有人跟来了?!
花辞树和冷月的脸色瞬间剧变!
是内厂的人?还是那个神秘的“影公公”?亦或是…其他觊觎此地秘密的势力?
冰冷的杀机,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这处地下空间!
(第五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