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泉嫌恶地又踢了他一脚。
骂骂咧咧地重新抱起他的破酒坛子,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他还真怕自己又惹出了祸事。
不过陈嘉文的名声早就臭了。
家里又没人替他做主,所以就算是他死了也不打紧。
再说了,有那么多人给他作证。
他只是踢了陈嘉文一脚和甩了几个巴掌,又怎么可能要了他的命?
众人离开后。
留下陈嘉文如同一滩真正的烂泥,躺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
陈杏花缩在顺意坊后院冰冷的石阶阴影里。
她的胃里翻江倒海,但是如果不咽下不知放了多久的馊饭。
她就没饭吃,只能挨饿了。
正室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掐着腰站在门槛里,声音如她的主子那般尖利。
“夫人说了,外头吵嚷得不像话,许是哪条不长眼的野狗在叫唤!”
“你去瞧瞧,若是碍了贵客进出的眼,让人赶紧轰走!”
自从她在赵掌柜那儿失宠之后。
她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得脸面的丫鬟来得舒服。
陈杏花木然地应了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后门。
等她走到巷子时,之前的喧嚣已经散去大半。
只剩下零星几声哄笑和几句议论的尾音。
一股酒气混合着某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从巷口深处飘了过来。
陈杏花蹙着眉,小心地朝着巷尾走去。
远远地,她看见巷子尽头的地上,蜷缩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一股莫名的不安攫住了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陈杏花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靠了过去。
离得近了,借着逐渐暗淡下去的天光,她终于看清了那张污秽不堪的脸。
居然是陈嘉文!
陈杏花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一瞬间,浑身的气血因为愤怒齐齐涌上了陈杏花的大脑。
这些年来的劳作疲累,被当做赌债成为小妾的羞辱痛苦!
这可都是拜眼前的亲兄长所赐啊!
陈杏花看着陈嘉文,不自觉地浑身发抖。
甚至连牙齿都在上下颤动。
她盯着地上那个烂泥般的男人,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惨笑。
在深巷中显得格外渗人。
同时,也惊动了倒在地上的陈嘉文。
他的腰腹被陈二泉狠踹的地方剧痛无比,腹中的饥饿又让他阵阵眩晕。
陈嘉文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当看清站在几步之外的陈杏花时,他混沌的脑子短暂地停滞了。
此时,陈杏花的衣着虽已不再光鲜但仍比村妇体面。
然而梳起的夫人发髻,已经表明陈杏花此时的身份。
他妹妹现在是顺意坊掌柜的小妾了?
那是不是说,他也算顺意坊管事的大舅哥了?
突然,陈嘉文心生喜意。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小妹?”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带着难以置信的希冀。
“我是你哥哥啊!”
陈嘉文拼尽力气挤出这句话,甚至想挣扎着爬起来。
在这绝境之中,仿佛上天终于降下了一丝怜悯!
居然还敢说他是自己的哥哥?!
陈杏花都快气笑出声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就像毒蛇在捕猎前观察猎物的样子。
见到陈杏花,满心欢喜的陈嘉文强忍着腰腹的剧痛。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脸上挤出几分讨好的笑容。
“杏花,我的好妹妹,哥哥知道错了……”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
“你看,你现在是刘掌柜的人了,如果不是我,你哪儿能攀上那么好的亲事?”
“在刘掌柜面前你能不能帮哥哥说句话?”
巷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馊臭味,陈嘉文却浑然不觉。
眼中一味闪烁着贪婪的精光。
“哥哥好歹读过书,能写会算……”
“你让刘掌柜给我个账房先生的差事。”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重新穿上体面长衫的模样。
“到时候咱们兄妹联手,在这顺意坊……”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陈嘉文的美梦。
陈杏花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却比不上她心头怒火的万分之一。
“陈嘉文,你还要不要脸?”
“你以为我在刘家过得是什么好日子吗?”
陈杏花对着陈嘉文目眦欲裂地吼道。
陈嘉文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但很快又换上谄媚的表情。
“妹妹别生气,哥哥这不是为你好吗?你在刘家没个依靠怎么行?”
就在陈嘉文依旧不管不顾语无伦次地向陈杏花祈求时,陈杏花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只是缓缓抬起了手,摸向了自己枯黄凌乱的发髻。
那里插着一支黯淡无光的银簪子。
正是陈嘉文当年用“让她帮忙干活”为由,轻飘飘塞给她的那支银簪。
“帮你?”
陈杏花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又冷得骇人。
“好啊。”
她唇角的笑意陡然变得无比诡异森然,如同索命的厉鬼。
“哥哥……我这就帮你……帮你解脱!”
话音未落,她眼中凶光暴射!
那捏着簪子的手,带着积攒了半生的怨毒与绝望。
陈杏花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陈嘉文的心口刺去!
“噗嗤!”
钝器刺破皮肉的声音,在这阴暗的后巷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陈嘉文只觉得心口猛地一凉。
随即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