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口的老面馆飘着葱花味，搪瓷碗里的牛肉面冒着热气，红油浮在汤面，裹着筋道的面条，香得人直咽口水。胖子捧着碗呼噜噜吃得正香，辣椒油溅在鼻尖上也顾不上擦。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吴邪递过纸巾，目光却落在张起灵摊开的帛书上。星图的纹路在阳光下舒展，朱砂色的线条像有了生命，顺着木纹微微晕开。最边缘处有行小字，是用朱砂补写的：“七星连珠夜，鲁王宫顶见”。
“七星连珠？”吴邪指尖点在那行字上，“这日子可不常见，得查黄历。”
张起灵从背包里摸出本旧日历，是去年的，边角已经卷了毛。他翻到某一页，用指甲在日期上划了道线——三天后，正是农历十五，旁边用铅笔标着“星象：七星贯昴”。
“这么巧？”胖子抬起头，面条挂在嘴角，“合着咱刚拿到图，就赶上这日子了？”
“怕不是巧合。”吴邪摩挲着星图边缘，“这帛书看着有些年头，却偏偏在这时候被找到，像是有人早就安排好的。”
张起灵突然指了指星图中央的“鲁”字，那里叠着个极小的符号，像只蜷缩的蛇。“西王母宫的标记。”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笃定。
吴邪凑近一看，果然，那符号和当年在蛇沼看到的青铜门上的印记几乎一样。“难道鲁王宫和西王母宫有关联？”他忽然想起陈文锦的笔记，里面提过“周穆王与西王母的密约”，当时只当是传说。
“先吃面，凉了就坨了。”张起灵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吴邪，又往胖子碗里塞了块，“三天后出发，来得及。”
胖子立刻眉开眼笑：“还是小哥懂我！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琢磨这些弯弯绕绕！”
三天时间过得飞快。他们在镇上备了装备：防水的冲锋衣、能照百米的探照灯、压缩饼干塞满了背包，张起灵还特意去老马叔那修好了那把黑金古刀，刀鞘上的铜环被打磨得锃亮。
出发前夜，吴邪翻出个旧相册，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三个年轻人大咧咧坐在鲁王宫入口的石头上，他被挤在中间，左边是笑得一脸得意的胖子，右边是面无表情却悄悄往他这边靠的张起灵。照片边角写着日期，距今正好十年。
“时间过得真快。”吴邪把照片递给张起灵，“那时候谁能想到，十年后咱还得再去一趟。”
张起灵指尖拂过照片上自己的脸，突然抬头：“不一样。”
“嗯？”
“这次，没危险。”他说得平静，却让吴邪心里一暖。是啊，当年是九死一生的探险，现在更像一场带着回忆的故地重游。
胖子抱着个大包裹闯进来，把东西往桌上一倒：“看看我找着啥宝贝！”里面滚出几个雷管、一把工兵铲，还有个锈迹斑斑的洛阳铲——都是当年用过的家伙。“带这些，也算给老地方的‘老朋友们’打个招呼。”
吴邪笑着把洛阳铲塞进背包：“你这是生怕动静不够大？”
“要的就是这仪式感！”胖子拍着胸脯，“想当年，咱仨炸穿鲁王宫的顶，那叫一个威风！”
张起灵默默把雷管收进防水袋，又往吴邪包里塞了包晕车药——从镇子到鲁王宫得坐大半天的长途车，吴邪小时候坐拖拉机都晕，更别说颠簸的山路了。
出发当天，天还没亮。长途车在盘山路上摇摇晃晃，吴邪靠在张起灵肩上睡得昏沉，梦里全是当年在鲁王宫遇到的血尸，还有张起灵替他挡粽子的背影。
“醒醒，快到了。”张起灵轻轻推他，指尖带着点凉意。
吴邪揉着眼睛看向窗外，晨光正漫过远处的山尖，把岩石染成金红色。山脚下的村庄炊烟袅袅，和记忆里的样子几乎没变，只是村口多了个路牌，写着“鲁王村”。
“居然改名了。”吴邪笑着下车，脚刚沾地就被个卖野果的老太太拦住。
“年轻人，买串山楂不？酸溜溜的，解乏。”老太太的篮子里摆着红玛瑙似的山楂串，还沾着晨露。
“来三串！”胖子抢先付钱，塞给吴邪和张起灵各一串，“当年在这吃的野果子，比这酸多了。”
山楂的酸劲窜进喉咙，吴邪突然想起当年被胖子骗着吃了颗没熟的野枣，酸得直掉眼泪，张起灵默默递过来的水囊，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暖。
往鲁王宫方向走的路已经修了石阶，比当年好走太多。胖子一路絮叨着当年的糗事：“记得不？你当年被尸蹩追得鞋都跑掉了，还是小哥把你背回来的！”
“那你呢？”吴邪反击，“被大粽子吓得躲在石像后面，腿都软了！”
张起灵跟在后面，听着他们斗嘴，嘴角难得带了点笑意。阳光穿过树林落在他身上，刀鞘上的铜环叮当作响，像在应和着两人的笑声。
走到当年炸开的入口处，发现已经被当地人围了起来，立了块牌子：“文物保护区域，禁止入内”。
“得，白来了？”胖子挠挠头。
吴邪却指着旁边的石壁：“别忘了，当年咱还找到个侧门。”他走上前，在一块不起眼的岩石上敲了敲，“就是这儿，机关在后面。”
张起灵上前，用刀背在岩石边缘敲了三下，又往左推了半寸。只听“咔嚓”一声，石壁缓缓移开，露出黑黢黢的通道。
“成了！”吴邪打亮探照灯，光柱刺破黑暗，“老规矩，小哥开路，胖子断后，我中间。”
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脚下的石阶有些滑，张起灵走两步就回头扶吴邪一把，胖子举着灯在后面嚷嚷：“你们俩能不能别腻歪，小心脚下！”
走了约莫百十米，豁然开朗——正是当年的主墓室。穹顶的七星灯早就灭了，只剩下锈迹斑斑的灯座，地上的石棺还在，只是盖已经被推开，里面空荡荡的，当年的玉俑早就不知所踪。
“物是人非啊。”胖子感慨着，用灯照向石壁，“哎？这壁画好像多了点东西！”
吴邪凑过去，只见原本空白的石壁上，多了幅新刻的画：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正将一颗珠子放进玉俑的嘴里，旁边跪着个侍女打扮的人，手里捧着个盒子。
“这是……周穆王？”吴邪想起帛书上的星图，“难道他真的来过这儿？”
张起灵却走向墓室中央的石台，那里刻着个凹槽，形状和星图上的蛇形符号正好吻合。“放上去。”他看向吴邪。
吴邪立刻掏出帛书，小心翼翼地放进凹槽。刚放稳，整个墓室突然震动起来，穹顶的石块缓缓移开，露出个圆形的缺口，正好能看见天空。
“快看！”胖子指着天空，“七星连珠！”
探照灯往上照去，七颗亮星连成一线，光正好落在帛书上。星图上的朱砂纹路突然亮起，在地面投射出一道光柱，直指石棺后面的石壁。
“有暗门！”吴邪激动地跑过去，用手摸着石壁，“小哥，帮忙！”
张起灵挥刀砍在光柱指的位置，石壁应声而裂，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三人依次钻进去，发现里面是个更小的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青铜盒子，和在子母河溶洞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才是正主吧？”胖子刚要去拿，被张起灵拦住。
“等等。”张起灵指着盒子周围的花纹，“有机关，按星图的顺序摸。”他对照着天空的星象，在盒身上依次按了七下。
盒子“啪”地弹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块巴掌大的玉牌，上面刻着“西王母赠周穆王”七个字，背面是和星图上一样的蛇形符号。
“就这？”胖子有点失望，“折腾半天就块破玉？”
吴邪却拿起玉牌，对着光看了看：“这玉质，是和田玉，而且上面有股淡淡的香味，像……蛇沼的奇楠香。”他突然想起陈文锦的话，“周穆王和西王母交换过信物，这大概就是其中一件。”
张起灵指尖碰了碰玉牌，突然抬头看向穹顶。七星连珠的光渐渐散去，天色暗了下来。“该走了。”
三人顺着原路返回，出通道时发现石壁已经自动合上，像从未打开过。胖子还在念叨玉牌不值钱，吴邪却觉得心里踏实——至少解开了当年的一个谜团。
走到村口，老太太还在卖山楂串，看见他们笑着招手：“年轻人，还买不？”
“再来三串！”吴邪爽快付钱，递给张起灵一串，“酸不酸？”
张起灵咬了一颗，眉头微蹙，却点了点头：“还行。”
胖子在旁边起哄：“小哥这是被你带得能吃酸了！想当年他连醋都不碰！”
吴邪笑着看张起灵，对方正低头吃着山楂，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突然觉得，所谓养老，未必是守着一个地方不动，而是不管走到哪，身边都有这个人，不管过了多少年，回忆里都有彼此的影子。
就像这鲁王宫，就像这山楂串，酸里带甜，和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一模一样。
回程的车上，吴邪靠在张起灵肩上，手里把玩着那块玉牌，闻着淡淡的奇楠香，慢慢闭上眼。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张起灵正背着他往墓外跑，胖子在后面喊着“等等我”，阳光也是这样暖，日子也是这样慢。
张起灵低头看了眼熟睡的吴邪，悄悄把他手里的玉牌放进自己口袋，又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车窗外，夕阳正慢慢沉下山头，把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红色，像一块融化的太妃糖，甜得让人心里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