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秘境归宗交任务，获赠魔器反嫌弃
凌清玄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吸？
她竟然是要吸收那颗由万千怨魂凝聚而成的至邪之物？
他脑海中刚刚构建起的、那座名为“卧底龙女忍辱负重，以恶掩善救苍生”的宏伟殿堂，在这一刻，“轰”的一声，地基塌了。
完了。
是他想错了。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暴戾，并非掩饰，而是本性。她终究还是被魔道引诱，要堕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凌清玄心神巨震，准备不顾一切出剑阻止的刹那，龙夭夭已经付诸了行动。
她仰着头，红唇微张，一股霸道绝伦的吸力从她口中爆发。那感觉，不像是要品尝什么美味，更像是沙漠旅人遇见水源，饿了三天的野兽看见鲜肉，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渴求与疯狂。
悬浮在半空中的噬魂珠剧烈震颤起来，珠体表面的无数张扭曲面孔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而尖利的咆哮。一股股浓稠如墨的纯粹怨念，被那股吸力拉扯成黑色的丝线，争先恐后地朝着龙夭夭的口中涌去。
“来吧！来吧！”龙夭夭在心中狂喜地呐喊，“用你们的污秽，用你们的怨毒，把这该死的金光给我盖住！染黑！撕碎！”
她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被无尽怨念包裹，魔气冲天，功德尽散，彻底化身为一代女魔头的威风场面了。
黑色的怨念丝线，终于触及了她的唇瓣。
然而，就在怨念即将涌入她体内的瞬间，异变陡生！
龙夭夭周身那层厚实得快要凝为实质的功德金光，仿佛受到了最严重的挑衅，骤然光芒大放。那光芒不再是柔和的、圣洁的，而是变得如同烈日般煌煌耀眼，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与净化万物的霸道。
与此同时，她体内的始龙血脉也随之沸腾，一股源自太古洪荒的浩瀚龙威，自内而外地喷薄而出。
一边是至纯至邪的万魂怨念。
一边是至善至圣的天道功德。
中间夹着一个至尊至霸的始龙血脉。
三股性质截然不同，却都站在各自领域顶点的力量，以龙夭夭的身体为战场，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却又激烈到极点的交锋。
那些涌到她嘴边的黑色怨念，就如同撞上烧红烙铁的冰雪，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在一阵扭曲的青烟中被蒸发、净化，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嗯？”龙夭夭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非但没有感受到预想中那种被邪恶力量侵蚀心智的堕落快感，反而觉得嘴边暖洋洋的，像是在冬日里喝了一口热汤，浑身舒泰。
她吸得更用力了。
噬魂珠似乎也被激怒了，它疯狂地旋转起来，将更庞大、更精纯的怨念能量，如同一道黑色的瀑布，朝着龙夭夭倾泻而下。
功德金光与始龙血脉组成的防御，也随之变得更加强盛。
一边是拼了命地要污染她。
一边是拼了命地在保护她。
龙夭夭被夹在中间，成了一个无情的能量转换器。海量的怨念能量被吸过来，然后在她嘴边被净化成最纯粹的虚无，整个过程甚至都没能进入她的身体。
盆地内的景象变得诡异至极。一道连接天地的黑色光柱，从噬魂珠上垂落，灌向龙夭夭，而她的身上，则爆发出万丈金光，将那黑色光柱死死地挡在体外。金与黑，在她面前形成了一个泾渭分明却又剧烈冲突的奇景。
“怎么回事？怎么吃不进去？”龙夭夭急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对着水龙头张大嘴，却发现水龙头外面套了一个顶级过滤器的倒霉蛋。水流很大，但流到嘴里的，连一滴都没有。
而作为能量源头的噬魂珠，此刻却是有苦说不出。它就像一个被接上了大功率水泵的水池，池水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抽干。它积攒了千年的怨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咔……”
一声极其细微的碎裂声，从噬魂珠的内部传来。
珠体上那万千哀嚎的面孔，表情开始从怨毒，慢慢变得茫然，甚至有几张面孔，流露出了解脱的神色。
“咔嚓……咔嚓嚓！”
碎裂声越来越密集。噬魂珠的光芒开始变得明灭不定，内部积攒的能量，已经不足以维持它的形态。
“不——！”龙夭夭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再这么吸下去，这颗宝贝邪珠就要被她这身破金光给“净化”没了！
她猛地闭上嘴，想停止这愚蠢的行为。
然而，已经晚了。
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噬魂珠在龙夭夭停止吸收的瞬间，内部的能量循环彻底崩溃。
它最后闪烁了一下，那光芒不再是纯粹的漆黑，反而透出一种奇异的、琉璃般的彩色。
紧接着，在龙夭夭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颗被万魂幡视若至宝、邪异了千百年的噬魂珠，就那么“噗”的一声，像个被戳破的肥皂泡，悄无声息地碎成了漫天光点，然后化作最精纯的灵气，消散在了秘境的空气中。
盆地内那股粘稠压抑的邪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空气，清新了。
天空，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龙夭夭：“……”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那层因为“净化”了噬魂珠而变得更加璀璨夺目、几乎亮瞎她自己眼睛的功德金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充满无尽悲愤与抓狂的尖叫，响彻了整个秘境。
远处的断岩后，凌清玄默默地将已经抬起一半的问心剑，又收了回去。
他看着那个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的少女，看着那颗消散的邪珠，看着这片重归清朗的天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懂了。
他全都懂了。
她不是要吸收，她是要净化！她是以自身为祭坛，以功德为火焰，以龙血为熔炉，用一种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决绝方式，将这颗邪珠彻底从世间抹去！
她成功了。
可她也一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方才那声尖叫，不是愤怒，而是承受了无尽怨念冲击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苦悲鸣！
她成功地毁掉了噬魂珠，却也让自己暴露在了更大的危险之中。
何等伟大的牺牲。
何等深沉的孤独。
凌清玄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微微发痛。他望着她那在风中狂舞的金发，第一次，对一个“魔道中人”，生出了名为“怜惜”的情绪。
……
万魂幡，长老殿。
气氛有些古怪。
大长老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下方，站着七八名弟子，正是从噬魂秘境中死里逃生的那几位。他们一个个神情激动，面带狂热，正七嘴八舌地汇报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股毫不掩饰的、夹杂着暴躁与怒火的气息，从殿外直冲而入。
龙夭夭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不爽，谁惹我谁死”的低气压。
她看都没看那几个弟子，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将一块象征着任务的令牌往地上一扔，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任务失败，噬魂珠没了。”
她已经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甚至有些期待。罚她去思过崖面壁？罚她去打扫魔魂窟？或者干脆把她逐出师门？无论哪一种，都比现在这种“行善积德”的状况要好。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大长老看着她，缓缓站起身，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赞许？
“不，你没有失败。”大长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做得很好，比老夫想象中，还要好得多。”
龙夭夭愣住了。
“什么？”
“前辈！您太谦虚了！”旁边一个被救的弟子再也忍不住，激动地喊道，“若不是您，我们八人早已被镇魂石压成肉泥了！”
“是啊前辈！”另一个弟子接口道，“您那一拳，不但轰碎了巨岩，还顺手帮我们清开了生路，那份对力量的掌控，简直是神乎其技！”
“还有那片七窍琉璃草！”
“还有噬魂珠！我们都感受到了，秘境中心的怨气，全都消散了！是前辈您，以无上神通，将那困扰我宗数百年的邪物，彻底净化了！”
龙夭夭听着这一句句发自肺腑的“歌颂”，大脑一片空白。
她转头，看向那几个一脸崇拜的同门，又看向那个满眼欣赏的长老，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
我想杀人，没杀成。
我想毁草，没毁成。
我不想救你们，只是那块石头挡路了。
我想吸收噬魂珠变坏，结果不小心把它弄没了。
可这些话，在众人那狂热而坚定的目光注视下，她一句也说不出口。她知道，就算她说出来，他们也只会当成是前辈高人的“谦辞”，甚至会脑补出更离谱的剧情。
这世界，疯了。
“你此番入秘境，护灵植，救同门，净邪珠，立下三大功劳。”大长老走下台阶，来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万魂幡，向来赏罚分明。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龙夭夭已经麻木了。
她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随便。”
“好。”大长老似乎对她这种“不滞于物”的高人风范非常满意，他拍了拍手。
一名弟子立刻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黑檀木盒，恭敬地呈了上来。
“此乃‘黑煞刃’，以上古玄铁掺杂百种凶魂煞气，锻打七七四十九日而成。刃长三尺三，重九斤九两，吹毛断发，锋利无匹，更能吞噬敌人精血，滋养刀身，乃我万魂幡宝库中，排名前十的魔器。”
大长老亲自打开木盒。
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静静地躺在血红色的丝绸上。刀身狭长，线条流畅，表面有几道极细的血色纹路，如同血管般隐隐流动。一股冰冷、嗜血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殿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确实是一把好刀。对任何魔修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
龙夭夭的眼睛，终于亮了一下。
她伸手，将黑煞刃从盒中拿起。入手冰凉，一股暴戾的杀意顺着刀柄就想往她心里钻。
她掂了掂，又挥舞了两下，带起一阵沉闷的破风声。
然后，她皱起了眉。
大长老含笑看着她，以为她是对这把魔器极为满意。
谁知，龙夭夭一脸嫌弃地将刀拿远了些，对着刀身左看右看，最后，用一种极其失望的语气，开口问道：
“就这？”
大长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刀……不够邪恶啊。”龙夭夭抱怨道，“刀身上怎么连个骷髅头浮雕都没有？刀柄为什么不是用仇人的脊椎骨做的？挥舞起来，为什么没有万千冤魂跟着一起哭嚎？连个自动冒黑烟的功能都没有！”
她将黑煞刃随手插在地上，发出了最后的灵魂拷问：
“这么朴实无华的一把刀，拿出去谁知道我是反派啊？”
整个长老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看着那把被她像烧火棍一样插在地上的顶级魔器。
大长老的嘴角抽搐了两下。
他看着龙夭-夭那张写满了“真诚的失望”的脸，脑海中，又开始了一场全新的风暴。
她……她这是在点拨我等？
她是在说，真正的邪恶，不应流于表面，不应拘泥于骷髅、冤魂这些肤浅的形式？
大道至简，大魔无形！
这柄黑煞刃，在她这等境界的高人眼中，竟也只是“朴实无华”的凡物！
想通了这一点，大长老看向龙夭夭的眼神，已经从欣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
“受教了。”他对着龙夭夭，郑重地拱了拱手。
龙夭夭看着一脸“我悟了”表情的大长老，和周围那群同样露出恍然大悟神情的弟子，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认命般地拔起地上的黑煞刃，扛在肩上，转身就走。
她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因为功德太盛，当场飞升。
就在她走出大殿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远处回廊的阴影里，一闪而过的身影。
是赵虎。
他正怨毒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龙夭-夭的脚步顿了顿，金色的瞳孔中，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太好了。
总算，还有个不把我当菩萨供着的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