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夭夭出手救狐璃，清玄对战妖将首
那蜷曲的指尖，像一根投入死水的羽毛，在龙夭夭那片被圣光填满的、寂静如坟墓的意识里，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依旧站着，身姿笔挺，神情冷漠，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玉石雕像。镇魂珠的力量正忠实地履行着它的职责，将她神魂深处一切关于“毁灭”、“杀戮”、“混乱”的念头，用最温柔、最彻底的方式抚平、净化。
在她被“格式化”的逻辑里，下方的杀戮，不过是因果循环的一环。那些妖族的生与死，都早已注定，外人不应干涉，更不该插手。最好的慈悲，便是在他们死后，为其吟诵往生经文，助其魂归安宁。
可她的本能，她那烙印在始龙血脉最深处的、对混乱与毁灭的渴望，却无法被轻易抹除。
那血腥气，那绝望的嘶吼，那狂暴的妖力碰撞，对镇魂珠而言是需要被净化的“污秽”，但对龙夭夭的灵魂而言，却是最动听的交响乐，是能让她血液沸腾的兴奋剂。
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志，在她体内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拉锯。
凌清玄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身上气息的微妙变化。那股纯粹的、不含杂质的圣洁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就像一潭平静无波的金色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他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
下方的战局，已然倾斜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狐璃以一敌众，本就消耗巨大。此刻，围攻她的数名妖将中，为首的那名独眼狼将抓住她一个换气的破绽，发出一声震天怒吼。他手中的巨大狼牙棒上，黑红色的妖气瞬间凝聚成一个狰狞的狼头虚影，带着撕裂一切的凶煞之气，朝着已是强弩之末的狐璃当头砸下！
这一击，势大力沉，封死了狐璃所有的退路。
她那张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与不甘。她甚至已经能闻到那狼牙棒上浓烈的血腥味，能感觉到那股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完了。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凌清玄体内的仙力已然提至顶峰，他就要出手！
可也就在同一时刻，他身旁的龙夭夭，动了。
她的动作很轻，只是缓缓抬起了一只手。那只手纤细、白皙，在妖域暗红色的天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仿佛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唉……”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她口中溢出。那叹息里，带着神佛俯瞰众生苦难的无尽悲悯。
凌清玄的心猛地一沉。他以为，她是要说出那句“众生皆苦，因果自负”的混账话。
然而，龙夭夭的意识深处，那被金色锁链捆缚的、蜷缩成一团的金色小龙，在看到狐璃即将身死的那一刻，猛地抬起了头！
‘不能死！’
一个尖锐、暴躁、充满了自私算计的念头，如同挣脱囚笼的凶兽，狠狠地撞在了镇魂珠设下的层层禁锢之上！
‘这个女人死了，谁带本公主去找妖域的灵脉之心？谁带本公主去搞更大的破坏？！本公主的灭世大业还没开始，你这个引路人怎么能先死！’
这股强烈的意念，不再是单纯的破坏欲，而是包含了一个清晰而明确的“目标”。镇魂珠的净化之力，在面对这种复杂的、带有“逻辑”的念头时，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
龙夭夭的本体意识，夺回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控制权。
她想做的，是引发一场更大的混乱。比如，让那些妖兵变得更加狂暴，失去理智，最好连自己人都砍，把场面搅得越乱越好，她好趁乱看看有没有别的乐子。
于是，她抬起手，将体内那股磅礴的力量，朝着下方的战场，猛地推了出去！
带着一种“让这混乱燃烧得更猛烈些吧”的邪恶期盼。
但是，经过镇魂珠的“过滤”与“修正”，这股力量的性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没有狂暴的能量，没有毁灭性的冲击。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柔和、温暖、璀璨到了极致的金色光环，以龙夭夭为中心，如水波般，无声无息地朝着下方的盆地扩散开去！
那光芒，神圣，庄严，带着净化一切污秽、安抚一切躁动的法则之力。
光环所过之处，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正在疯狂挥舞兵器的妖兵们，动作猛地一僵。他们脸上的狰狞与嗜血，如同被温暖的潮水冲刷的沙画，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一种困惑。
那名手持狼牙棒，即将把狐璃砸成肉泥的独眼狼将，他手中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他看着自己棒子上那狰狞的狼头虚影，又低头看了看满身鲜血、眼神决绝的狐璃，那双赤红的独眼里，凶光竟一点点散去，流露出的，是一种“我……在干什么？”的巨大迷茫。
金色光环继续扩散，笼罩了整个战场。
数以万计的妖兵，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呆呆地看着自己沾满同族鲜血的双手，看着倒在脚下、身体尚温的尸体，看着周围这片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
那股支撑着他们战斗的、源自妖主命令的杀戮意志，以及他们血脉中本能的暴戾之气，在这片神圣的金光照耀下，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迅速消融。
一股强烈的、发自灵魂的厌恶感与罪恶感，涌上了他们的心头。
“噗通。”
一个离狐璃最近的妖兵，手中的钢刀脱手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跪倒在地，双手抱着头，发出了痛苦的呜咽。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噗通”、“噗通”、“噗通”……
成千上万的妖兵，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纷纷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他们有的茫然四顾，有的掩面痛哭，有的则对着自己刚刚还想杀死的敌人，露出了忏悔和恐惧的神情。
那股冲天的喊杀声与妖气，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一种诡异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死寂。
狐璃和她身边仅剩的百十名妖族战士，全都看傻了。
他们握着武器，浑身浴血，保持着防御的姿态，却发现周围的敌人，全都变成了抱着脑袋忏悔的“善男信女”。
狐璃抬起头，越过那些跪倒的妖兵，望向了远处山巅。
她看到了那个沐浴在金色光辉中、宛如神只降世的身影。
是她！龙夭夭！
狐璃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是什么力量？言出法随？普度众生？她不是一心想灭世的疯子吗？
山巅之上，龙夭夭缓缓放下了手。
她看着下方那片“祥和”的景象，看着那些痛哭流涕、放下屠刀的妖兵，那张被圣光笼罩的、悲天悯人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她的识海深处，那条金色小龙正抱着自己的尾巴，用脑袋疯狂地撞着地。
‘搞什么啊！’
‘本公主是让你们打得更狠一点！不是让你们开忏悔大会啊！’
‘这该死的珠子！晦气！太晦气了！’
她努力想做一件坏事，结果却以一种最离谱、最彻底的方式，救下了狐璃和她所有的手下。
这种感觉，比被人当面扇了十个耳光还要屈辱。
就在这全场死寂的诡异氛围中，一声不合时宜的暴喝，如惊雷般炸响！
“妖术！竟敢用妖术蛊惑我的部下！”
是那名独眼狼将！
他身为妖将首领，修为深厚，意志远比普通妖兵坚定。龙夭夭的“净化之光”虽然让他出现了片刻的迷茫，但他很快便凭借强大的妖力，强行压下了那股源自灵魂的忏悔之意。
他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山巅上那个发光的女人！
他的大军，他即将到手的功劳，全被这个女人毁了！
“杀了她！”
独眼狼将的独眼瞬间再次被血色填满，他舍弃了近在咫尺的狐璃，身体化作一道黑红色的残影，裹挟着滔天的怒火与妖气，直奔山巅的龙夭夭而去！
他要将这个罪魁祸首，撕成碎片！
“不好！”狐璃脸色大变，失声惊呼。
然而，一道比独眼狼将更快的身影，早已动了。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天地。
一道纯白色的、凝练到极致的剑光，如天外飞仙，横跨数百丈的距离，精准无比地拦在了独眼狼将的必经之路上。
正是凌清玄！
他从始至终，目光都锁定着这名妖将首领。在龙夭夭那离谱的“净化”清场的瞬间，他就知道，这个最强的敌人，只能由他来对付。
“你的对手，是我。”
凌清玄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白衣胜雪，纤尘不染，手中长剑斜指，剑尖上一缕白色的仙力吞吐不定。他整个人，与下方那片混乱肮脏的战场，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仙修？！”独眼狼将的身形被迫停下，他看着凌清玄身上那股纯正的仙道气息，先是一愣，随即狞笑起来，“好！好！好！没想到还有仙界的走狗和这些叛逆混在一起！今天，就让你们一起上路！”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狼牙棒再次举起，这一次，棒身上那些尖锐的倒刺，竟齐齐亮起血光，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凝聚的妖力冲天而起。
凌清玄神色不变，只是握剑的手，更稳了。
他知道，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
龙夭夭的状态太诡异了，天知道她下一秒又会搞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杀！”
独眼狼将不再废话，巨大的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朝着凌清玄当头砸下。妖力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扭曲声。
凌清玄眼中精光一闪，不退反进。
他没有选择硬撼，而是身形一晃，如一片柳絮般，轻巧地避开了狼牙棒的正面。同时，他手腕一抖，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灵动的银蛇，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刺向独-眼狼将握着棒子的手腕。
攻其必救！
独眼狼将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仙修，战斗风格竟如此凌厉老辣，只得放弃攻击，手腕一沉，狼牙棒横扫，逼开凌清玄的长剑。
“当！”
金铁交鸣之声，在半空中炸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
两人一触即分，随即又再次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半空中剑光与棒影交错，仙力与妖气碰撞。白色的剑气纵横捭阖，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黑红的妖力大开大合，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激烈的厮杀，正式展开。
下方的狐璃，仰头看着天空中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又看了看山巅上那个依旧笼罩在金光里、一动不动的龙夭夭，最后，她将目光投向了周围那些跪在地上、彻底失去战意的数万妖兵。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设想过无数种结局，战死，突围，被俘……
却唯独没有想过，这场围剿，会以这样一种荒诞到近乎可笑的方式，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