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这番迟来的忏悔与醒悟,对渴求认可二十余载的梁璐而言,犹如久旱逢甘霖,更似惊雷贯耳。
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一头扎进祁同伟的怀抱,任凭积蓄多年的委屈、恐惧与卑微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良久,她才勉强平复情绪,在他肩头重重地点头:是我有错在先,不怪你有怨怼。而且没能为你生儿育女,也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和愧疚。幸好......
她顿了顿,将即将脱口而出的称呼咽了回去,幸好你们有了孩子,总算没让祁家断了香火......
话到此处,她心里还是有些芥蒂,所以突然话锋一转:同伟,明天陪我去趟高老师那儿吧?他或许能给你些建议。若是有时间,再去看看我哥。
祁同伟轻轻抚过她的发丝,温声应道:明天我们先拜访高老师,然后一起去见大哥。
梁璐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起身走向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轻轻放在茶几上。
这是......祁同伟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玉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想了很久,梁璐的声音有些哽咽,既然我们注定没有自己的孩子,不如把它送给那个孩子......就当是,我这个做阿姨的一点心意。
祁同伟没想到梁璐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这些年,他们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就像避开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梁老师......他的声音里满是动容,你不需要这样......
梁璐坚定地摇头,这是我心甘情愿的。那个孩子是无辜的,而且......他身上毕竟流着你的血。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祁同伟看着梁璐的侧脸,忽然觉得,或许林墨说得对,有些执念该放下了。体面不是争来的,是两个人一起拾起来的。
想到这儿,他突然轻声说道:梁老师,要不我们试试试管婴儿?要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
梁璐闻言浑身一震,眼中瞬间泛起泪光:试管婴儿?对啊!我们怎么早没想到这个办法?同伟,我们真的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吗?
别哭了。祁同伟温柔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要不是今天小墨提起这事,我们可能还在钻牛角尖。
小墨在魔都那边会帮我们安排妥当,联系最专业的医生和机构。不过最重要的是,你得先把身体调养好。
嗯,我都听你的。梁璐拭去眼角的泪水,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灿烂笑容,仿佛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
汉东国际酒店的总统套房里,茶香袅袅。林墨轻抿着杯中的龙井,目光却飘向窗外,思绪早已飞到了祁同伟身上。
今天本不该说这么多的...他暗自叹息,却终究没能忍住。
这位师兄虽然卷入了山水庄园的案子,但罪不至死,手上还没沾人命,也没同门相残,对表弟的包庇也没发生。
至于照顾同乡和穷亲戚,这在官场更是司空见惯。相比之下,他的这一点反倒是显得很有人情味。
自己要想救他,又不能让高老师牵扯的太深,那梁家就是关键。比起侯亮平,祁同伟绝对是软饭硬吃,也确实更有能力,值得挽救。
林墨不禁想起梁璐这些年的隐忍,二十多年的婚姻,梁家从未亏待过祁同伟。即便长期分居,丈夫在外另有家室,梁璐也从未向自己哥哥告状。
那些所谓的看不起...林墨摇头。若梁璐真嫌弃穷苦阶级,当初怎会下嫁?她不过是担心那些穷亲戚会连累丈夫的前程。
最让人动容的是,前世祁同伟在孤鹰岭自尽后,公安厅抹去了他所有痕迹,汉大也将他从校友名录除名。
唯有梁璐,还红着眼眶对吴慧芬说:这个死鬼,算计了一辈子,最后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相比之下,吴老师至少还有个林老师,让高老师帮着安排工作。而梁璐呢?只是守着电视机,用忍气吞声维系这名存实亡的婚姻。
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份上,祁同伟还有什么可埋怨的?正因如此,林墨今天才决定推心置腹地与他长谈。
希望师兄能想通啊...林墨将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语气中带着唏嘘。
高叶最了解他,适时接过话茬:老大,你也别太忧心。祁厅长是聪明人,会想通的。
他能坐上这个位置,梁家起码有八成功劳。说什么靠高书记、赵立春,或是个人努力...
说着,她轻哼一声,真说起来,高书记还是梁群峰带入官场的。没有梁家,赵立春认识他祁同伟是谁?
身中三枪的一等功固然可贵,他也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声英雄。但官场上,光靠拼命有用吗?
普通人若能娶到政法委书记的千金,哪怕女方大十岁不能生育,哪怕她在你找情人生子后仍安分守己...这样的机会,天下有几人能拒绝?
林墨颔首:是啊,若梁家真要打压,他连调去缉毒队当队长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那个一等功了。
他目光渐冷,一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说厅长位置是哭坟哭出来的?荒谬!那是高老师的力挺,还有梁群峰用家族资源换的。
更何况,能去哭坟的前提,首先得是梁家的女婿。别人倒是想去哭,可是没那个机会。
高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补充道:可不是嘛,都说李达康刚正不阿,可赵瑞龙私下里不也亲切地叫他?若是没有适当的妥协,他又怎能稳坐今天这个位置?
林墨站起身,踱步到落地窗前。夜色中的汉东灯火璀璨,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所以,我不仅要救师兄的政治生涯,更要救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