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声巨响,仿佛江底龙王翻身,那艘覆盖着厚厚藤壶、船身漆黑如墨的清代炮舰,在一片浊浪滔天中,挣脱了百年淤泥的束缚,缓缓浮现在我们眼前。
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每寸腐朽的木板都散发着死亡与沉沦的气息。
甲板之上,站着数十个身影,他们身穿道袍,脸上却涂着诡异的惨白油彩,背后竟都披着一面刺眼的日本军旗。
他们手中齐齐摇动着阴阳铃,口中吟唱的,竟是被篡改得阴邪扭曲的《净天地神咒》!
那铃声尖锐刺耳,咒文晦涩恐怖,音波在江水的共振下,竟在半空中凝结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灰雾符文。
这些符文如同一群有生命的蝗虫,铺天盖地地朝着两岸的广播台、医院、学校,这些维系着整座城市人心与希望的枢纽之地蔓延而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灰雾所过之处,江滩上原本还在惊恐观望的百姓,瞬间面容扭曲,殷红的血丝从他们的耳鼻中缓缓渗出。
他们眼神涣散,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有人直挺挺跪倒在地,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投降吧……我们是打不过的……不要再抵抗了……”
“不好!”我颈间的乾坤玉佩骤然滚烫,一道急切的意念直冲我脑海:“这是‘蚀心咒音’!他们以万民之气为薪柴,烧的不是人命,是整个民族的脊梁!”
我心头剧震,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我混乱的神识为之一清。
我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毒计!
这不是一场屠杀,这是一场诛心!
他们要让整个武汉在炮火真正降临之前,就从精神上彻底沦陷,变成一座不战而降的死城!
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足尖一点,身形如电,几个起落便跃上了龟山最高处那座饱经风霜的残塔之顶。
狂风猎猎,吹得我衣衫作响。
我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掏出那卷《唤灵十三调》的竹简,将它紧紧贴在额前。
借助玉佩之力,我强行回溯起阿福伯生前留下的记忆片段。
画面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他年轻时,于长江暗流险礁之间,布设“九宫音桩”的场景。
他是以地脉的震动传导正音,来镇压水底那些躁动不安的亡魂。
灵感如电光石火般闪现!
我立刻对着山下的陈青山大吼:“陈队!立刻调三艘汽艇来,在江面按乾、坤、坎三个方位布列!快!”同时,我转身对小桃喊道:“小桃,带上你那些学生,把所有能用的探照灯都对准江心!记住,用摩斯密码的节奏,模拟我《十三调》的节拍,形成光音联动,给我扰乱他们的施法频率!”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三艘汽艇如同离弦之箭,冲入江中,每艘船上都绑着我们从道观带来的巨大铜钟、铁磬和石罄,组成了一个临时的“移动音阵”。
岸上,小桃带领着一群热血学生,操纵着探照灯,一道道光柱随着奇特的节拍,在昏暗的江面上明灭闪烁,将那艘鬼船笼罩其中。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沉船甲板上,为首的陆九渊见状,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他手中的铃铛猛然一甩,一道猩红的符火如毒蛇般射入江底。
江水瞬间炸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破水而出,竟是一名身穿清朝水师将官服的傀儡!
他双目赤红,毫无生气,手中紧握着一截断裂的铁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恶狠狠地朝着离他最近的一艘汽艇撞去!
“英灵舵手”!
被禁锢在沉船中的水师亡魂!
我心中一凛,但我早有准备!
就在那傀儡撞向汽艇的瞬间,我已纵身一跃,如苍鹰搏兔般从塔顶直坠而下,噗通一声扎入冰冷的江水之中。
刺骨的江水没能阻碍我分毫,我以金丹真火瞬间点燃随身携带的“朱砂引脉符”,借着水流的掩护,以指为笔,真气为墨,在水中急速绘出一个倒悬的金色“镇”字!
符成刹那,金光一闪,那巨大的“镇”字穿透层层水波,不偏不倚,正正印在了那艘鬼船的龙骨之上!
轰!
整片江水如同被煮沸了一般,剧烈翻腾。
那名水师千总模样的傀儡身躯剧烈抽搐,口中竟发出一连串短促而愤怒的日语嘶吼!
果然是外魂寄体!
这帮畜生,不仅奴役我华夏英魂,还用倭寇的邪灵来玷污他的躯体!
我趁着对方阵脚大乱的瞬间,借着水流的推力,身形一弹,如游鱼般攀上了湿滑的沉船甲板。
数十名伪天师惊恐地看着我,而我眼中只有那个戴着面具的罪魁祸首——陆九渊。
“陆九渊,”我迎着他冰冷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改不了《净天地神咒》,因为它本就不是用来奴役人心的邪术!”
话音未落,我猛地摘下颈间的乾坤玉佩,将其虚悬于头顶。
玉佩散发出温润而威严的白光,将我全身笼罩。
我深吸一口气,运转全身法力,将那未经任何修饰、最原始、最正统的《净天地神咒》唱了出来!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
我的声音不高,却如洪钟大吕,字字句句都带着煌煌天威,仿佛引动了天地间的雷霆正气!
两股截然不同的音波在空中猛烈相撞,爆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那些伪天师团的成员如遭重击,瞬间七窍流血,手中的阴阳铃“啪啪啪”地接连炸裂,倒在甲板上痛苦地抽搐。
陆九渊踉跄着后退数步,脸上的面具“咔嚓”一声,寸寸碎裂,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而在他的右脸上,赫然是一道狰狞的陈年灼伤,那印记的形状,我绝不会认错——那是爷爷当年用来封印叛徒的“焚言印”!
就在我们二人僵持之际,江底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悲怆的呜咽,仿佛有万千沉江的冤魂在齐声哭泣。
我头顶的玉佩光芒大盛,竟在空中投影出一幅惊人的画面:在那艘鬼船的底部龙骨上,竟然还嵌着一块碎裂的玉佩!
那块碎片虽然残破,但其质地、光泽,竟与我的乾坤玉佩同出一源!
碎片之上,依稀可见四个古篆小字——天玄·守江!
与此同时,陆九渊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与迷茫,他竟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这声音……怎么……怎么和我娘哼的歌谣一样?”
话音未落,他猛地抱住自己的头颅,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似乎有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在他的脑海中冲撞、撕扯。
我心头猛地一震——难道他并非完全自愿背叛?
难道这背后还有我不知道的隐情?
正当我准备追问之时,江面之上毫无征兆地狂风大作!
那艘本已浮出水面的沉船,竟开始不受控制地自行下沉!
甲板上的那些伪天师,一个个如同被剪断了线的木偶,身躯僵直地栽入漆黑的江水之中,连个水花都没能溅起。
在船体即将被漩涡完全吞没的最后时刻,陆九渊猛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在无尽的痛苦与挣扎中,他的嘴唇微动,我从他的口型中,读出了两个字——“快走”。
下一秒,整艘巨舰,连同上面所有的邪术痕迹,被咆哮的长江一口吞没。
江心那个巨大的漩涡飞速缩小,最终化作一圈圈涟漪,归于平静。
腥臭的江风吹过,江面重归死寂。
然而,隔着江水,我能清晰地听到,对岸的城市里,刺耳的警报声、混乱的哭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如同燎原之火般,刚刚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