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色的液体,粘稠如融化的琥珀,又灿烂如初升的朝阳,从那黑曜石伪道士胸口的裂缝中汩汩流出,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神圣与诡异。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不是血,也不是任何我所知道的物质。
它和刚才顾长羽先生虚影掌心滴落的那一滴,一模一样!
轰!
爷爷的声音还在我脑中回响——“肉身可毁,道行不灭。若万民皆持我志,何须我亲自执剑?”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我以为我用一腔热血和万民愿力,换来的是先生英灵的片刻降临,是一次振奋人心的显圣。
可我错了,大错特错!
这根本不是目的,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信号!
“铁锤!”我嘶吼出声,声音因激动与恐惧而扭曲变形,“那不是吸愿器,那是换血的祭坛!他们要抽干这片土地的龙脉精华,换上他们所谓天照的‘神血’!他们要把我们的根都刨了!”
赵铁锤那边的枪声与爆炸声猛地一滞,显然我的话让他如遭雷击。
他那粗犷的声音隔着混乱的战场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啥?九娘你说啥?换血?”
我没时间解释更多。
顾先生的虚影在消散,但那道缠绕在我手腕上的光丝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烫,像一条活过来的烙铁小蛇。
它不是在给我力量,它是在给我指引!
那滴落入地脉的金色液体,就是先生从敌人手中硬生生截留下来的一丝“道行”本源,是这片土地的“不跪之念”最精纯的凝结!
他以身化为信标,一手指敌,昭告天下仇寇所在;一手滴血,为我们这些后来者留下了一线生机,一个火种!
“守不住了!小鬼子反应过来了!”远处,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日军的火力网正在重新组织,刚才因精神共鸣而陷入混乱的局面正在被铁与血的纪律强行扭转。
四面八方传来了军官的日语咆哮和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我们被包围了。
我的掌心依旧灼痛,但此刻我感觉不到分毫。
我死死盯着那个胸口流淌金液的伪道士,他脸上的黑曜石面具“咔嚓”一声,裂开了第二道缝隙。
随着金色液体的流失,他脚下那座巨大的“终焉归神阵”自愈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原来如此!
这个伪道士,或者说他体内被灌注的东西,就是阵眼的核心能源!
可我们已经没有机会冲过去摧毁他了。
重机枪的火舌开始在废墟间肆虐,将残垣断壁打得碎石飞溅。
“九娘!带人撤!我带弟兄们顶住!”赵铁锤的声音如同暴雷,“你得活着!把消息带出去!”
撤?
我浑身一颤。
往哪里撤?
整个东北大地都将变成一座巨大的牢笼,一旦阵法完成,我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心中还有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会被那该死的阵法扭曲、污染,最终变成向天照大神跪拜的养料。
到时候,我们连做个不屈的鬼都做不到!
不!不能退!
我猛地低头,看向手腕上那道越来越明亮的光丝。
它像一根无形的线,一端连着我,另一端……则通向遥远的北方,一个比关东军总部更远、更荒芜、更寒冷的地方。
一股无法抗拒的拉扯感从手腕传来,仿佛那遥远之地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致命的召唤。
那不是请求,是命令。
是顾长羽先生最后的遗志,是这片土地濒死的呐喊。
“不!”我对着通讯器里的赵铁锤嘶吼,“铁锤!听我说!我们真正的战场不在这里!顾先生把火种送走了,我们得去找到它,点燃它!否则我们今天就算把这里炸上天,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火种?在哪儿?”赵铁锤急促地问。
我抬起头,望向那片被月光映照得一片死寂的、无尽的北方旷野。
我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但我能感觉到,一股极致的、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正从那个方向弥漫开来。
手腕上的光丝骤然绷紧,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
就在这一瞬间,我脚下的大地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震动。
那不是炮火的轰鸣,也不是建筑的倒塌,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地脉深处的悸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严寒顺着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我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这寒冷并非来自这漫天风雪,而是来自那个被光丝牵引的方向。
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千年的东西,正在那极北的冰封之下,被先生滴落的那一滴“神血”彻底唤醒。
我打了个寒噤,看着自己的指尖在瞬间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远方,关东军总部的灯火依旧嚣张,但不知为何,在我的感知中,那片区域的“气”正在变得微弱。
而那个未知的北方,一股浩瀚、苍凉、古老到令人心悸的气息,正在破土而出,冲天而起。
我明白了。
先生指向关东军总部,是虚招,是告诉所有反抗者敌人在哪。
而他真正的后手,他最后的希望,被他送往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北面!”我对着通讯器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最后两个字,随即猛地转身,不再看身后的战场,迎着那股冻彻骨髓的寒意,踉跄着冲入茫茫雪夜。
身后是震天的杀声与炮火,而我的面前,只有一条由手腕光丝指引的、通往无尽寒冷的未知之路。
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
就在我冲出废墟的一刹那,脚下的震颤猛然加剧,一股无形的寒流横扫而过。
我脚下的积雪瞬间凝结,变得如钢铁般坚硬,发出“咯吱”的脆响。
这股寒意并非寻常的降温,它带着一种法则般的力量,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永恒的凛冬。
一种明悟在我心中炸开:有什么东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