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了几秒,影第一个叫出声来:“零?!”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叶凌面前,扳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把她仔细看了一遍:“是你吧?真的是你吧?现在这个真的是你吧?”
叶凌“啪”地一声拍开了他的手:“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影眉开眼笑:“真的是你!”
不过很快他又严肃起来,抬手在叶凌的头上敲了一记:“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被其他人格压下去了?不过说真的,那个小白花人格倒是比你讨喜多了,又乖又温柔,还不会动不动就打人。”
“不是什么其他人格。”叶凌强调。
她不再理会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谈谈。”
“谈……谈什么……”
明明是同一张嘴吐出来的话,声音也一模一样,但其他三人却能明显听出不同来。
“谈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叶凌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打扰她,径自上了车,关上了车门。
“你一直在躲着我,”她说,“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直到在内城中闯入研究院的那次,你对我切实产生了影响。为什么,是因为看到熟悉的场景,让你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吗?”
“是……”零承认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叶凌问。
“因为、因为我并没有想要抢夺身体的控制权。”零说,“我也没想着影响你……就只是……只是无法控制自己……”
“那次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不过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叶凌说,“尤其是在战斗的过程中,往往一点微小的差错,就能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你不生气吗?”零小心地问,“就是、就是刚才我趁你睡着了,抢占了身体的控制权……”
“第一,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我才是外来者,如果说抢占,也是我抢了你的。”叶凌说,“第二,我并没有睡着。”
“那你是……”
“我是故意的。你一直在隐藏自己,但你的强烈情绪会影响到我,这对我来说是个隐患。”
叶凌调整了一下座椅,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我不喜欢隐患。”
“我保证以后尽量不会再影响你了,”零再一次道歉,“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叶凌说,“我只想解决这个问题。”
“以前你都藏得好好的,为什么这次忍不住了?”她问道,“是因为你觉得这具身体现在足够强大了,可以支撑你做你想做的事了?”
“不是的!”零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不是,我没有抢夺身体控制权的意思!”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我一点都不想要……”
“有意思,”叶凌说,“我见过卫兰和小光的相处方式,她们一直在争夺,可你却说你不想要身体的控制权。”
“我真的不想要。”零疲惫地说,“我……我其实很害怕……”
“害怕什么?”
叶凌耐心地等了许久,零才重新开口说话。
“我害怕自己承担不起该承担的责任。”她低声说,“你知道吗,所有实验体——所有实验体,他们都将希望放在了我的身上。”
“他们视我为‘母亲’,视我为‘未来’,他们把一切都献给了我……可这太沉重了。”
零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根本承担不起!我才二十五岁,我的前半生很简单也很幸福,爸妈一直把我保护得好好的……虽然我知道那些都只是被灌输的记忆,可、可谁又能说那不是我的人生呢?”
她哽咽了一下:“我明明应该像个普通人一样,工作、结婚、生子,在周末的时候回到爸妈家里吃饭……可怎么忽然一睁开眼睛,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的爸妈被异种杀了……我被关在了研究院里,他们说我的血肉可以造出对抗异种的武器,我很高兴,高兴自己这样的废物也终于有了能为爸妈报仇的机会,所以那些实验……我都忍下来了,只要能报仇,只要能杀了异种给爸妈报仇……”
“可忽然有一天,我、我听到了很多很多声音……我看到许多和‘人’躺在营养液里,他们的身上都有着同一串号码……他们都闭着眼睛,但我却能听见每一个人的哭喊。他们说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我的记忆、我们的记忆,都是假的。”
“我们只不过是被催生长大的实验体,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对抗异种的工具。”
“是工具也好,如果可以消灭世上所有的异种,我可以心甘情愿地做实验体……可他们又说,那些人类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下一步就是抹除我们这些实验体的存在。”
零的声音绝望:“他们……我的子民们,他们把我救出了研究院。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你不知道那种感受,他们每一个、每一个都是我的孩子啊!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们不停地流血……他们流出的血明明也是红色的……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却把我们叫做实验体,为什么赋予了我们人类才有的情感,又要将我们当成异类除掉?”
“死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孩子都死了……我除了逃跑什么都做不了……可逃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去猎杀异种?去反抗人类?所有实验体都将希望压在了我身上,可我、我只是个普通人啊!我不敢杀异种,也不敢杀人,我……我只能……”
“你只能躲起来。”叶凌叹了一口气。
她感到脸上凉凉的,抬手摸了摸,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是,我只能躲起来。”零说,“我知道这是懦夫的行径,但……我真的做不到。这时候你出现了,你比我做得要好太多太多……我想,或许就这样吧。”
“那些期待和寄托太沉重,我……承受不了。”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对不起,将责任甩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