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伸出手，她看到自己的手也变成了同样脏兮兮的。
两只小手握到了一起，女孩用力把叶凌拉了起来。
她这才看到自己原来是藏在了一个小小的箱子里。
叶凌打量着四周。
她站在一间屋子里，屋子不大，紧紧地摆放着不下二十张铁架床。墙角堆着许多箱子，她刚才就躲进了其中一个里。
女孩拉着她往外走，脚下的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趁现在我们去找院长，”女孩说，“有外人在，院长不会惩罚你的，不然等人走了，你又要被关禁闭——零，零？”
她拉了两下没有拉动，转过头看着叶凌，忽然睁大了眼睛。
“你流血了！”她的声音变了调，抬手想摸又不敢，急得团团转，“你、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叶阿姨……”
但她的手却被紧紧抓住了。
“叶依依。”叶凌叫出了她的名字。
小女孩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十一。”叶凌换了一个称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原来她小时候这么瘦，脸蛋脏脏的，头上还有一缕头发翘起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十一以为她被吓到了，担忧地看着她：“零，你还好吗？”
叶凌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没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同样变得稚嫩。
“可是你的耳朵流血了。”十一恨恨地说，“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我要告诉院长——”
“没用的，”叶凌轻声说，“院长不会管。”
“可是……”十一的眼睛里忽然涌上了泪，她一把抱住了叶凌，“你以后别管了，他们就是闹着玩的，我不在乎这些……”
叶凌伸出手，在那一缕头发上压了压，但一松手，就又翘起来了。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了上来，她说不清是什么，只是觉得一颗心变得又酸又软。
“我在乎。”她说，“十一，可是我在乎。”
周围的景象快速向后退去。
叶凌睁开眼。
“快起床了，再不起上学就要迟到了！”女孩清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顺从地坐起身，日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射在地板上，阁楼低矮的房顶上结着蛛网，课本散落在地上，两个小小的书包挤在一起，像两个相依为命的小人儿。
“依依。”她叫了一声。
“快起床！”
叶依依作势要把手塞进被窝里：“快起床快起床！”
叶凌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身上。
冰冷的触感传来，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叶依依愣了片刻，朝着她的头拍了一巴掌。
“你脑子坏掉啦？”她使劲抽出手，叉着腰喊道，“再磨蹭我可不等你啦！”
说着，把校服丢给了她：“坏的地方给你补好了，以后不准打架，听见了没有？”
“可是他们骂你。”叶凌说。
“骂就骂呗，”叶依依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我也听不见。”
叶凌起床套上了校服，跟着叶依依下了阁楼。
桌旁的男人听见动静，掀起眼皮看了她们一眼，视线在叶凌身上转了一圈，像某种黏腻的爬行动物。
“今天怎么起晚了？”女人端着早餐过来，招呼她们吃饭，“老公，等会儿你顺路送依依她们去学校吧！”
男人从鼻子里发出了“嗯”的一声，没有说话。
吃过早饭，叶凌主动拉住了叶依依的手。
叶依依“啧”了一声：“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但也没有甩开，高高兴兴地和她一起走。
那种酸软的感觉又来了。
叶凌看着她头上那一撮一翘一翘的头发，还是没能忍住，抬手向下压了压。
不出意料地依然没能压下去。
“上车吧。”
男人说话的时候，喉咙里永远像是含着什么东西：“小凌儿坐前面来。”
叶凌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一排被烟熏黄的牙。
两侧的树木迅速向后退去。
叶凌睁开眼。
眼前是厕所的隔间门。
外面传来一阵推搡声，紧接着“噗通”一声，似乎有什么人跌倒在了水池里。
紧接着就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喂，叶依依，你身上好臭啊！”有人说，“这是什么？你的午饭就吃馒头？哎呀，现在馒头掉进水池里了，你还吃不吃？”
“吃，怎么不吃？”另一个人说，“叶依依，已经中午了，你快吃午饭啊！”
“我……我不饿……”
叶依依的声音很小：“我还有事，我想先……”
“我们说你能走了吗？吃了，不吃完不准走！”
“我不想吃……”
“吃！给我吃！”又是一阵推搡声，夹杂着叶依依发出的呜咽。
“哈哈哈她吃了，她吃了！”有人笑道，“叶依依，你怎么哭啦？你连人都敢杀，怎么吃个馒头就哭啦？”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就应该被抓去枪毙！”
叶凌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她一脚踢开了隔间的门，抓起水池里的拖把，用力朝着周围的人砸去。
一阵尖叫。
“疯了，叶凌疯了！”
“快去找老师！”
“啊！别打我，别打我！”
“叶凌，我……我爸爸是校长！你敢打我，我让他开除你！”
她们惊叫着，躲闪着，但叶凌什么都听不见。
她的耳朵里只剩下了一片嗡嗡声，她抓住最近的一个女孩，将她骑在身下，一拳一拳砸在她的脸上。
鲜血在她的拳头下绽开，她有人在扯她的头发，有人抓她的脸，有人踢她的肚子，但她就是不松手。
后来是叶依依抱住了她。
叶依依满脸是泪，一遍遍叫她：“零，零……”
她终于从暴怒中抽离，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第一时间却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她那一撮头发上。
一翘一翘的，怎么都压不下去。
“零，”叶依依哭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不在乎的，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叶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