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望着叶风三人眼底那股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拗劲,枯瘦的手指在法杖藤纹上轻轻摩挲着,忽然低低笑了声。那笑声里带着点欣慰,又掺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像秋夜里风吹过老槐树的枝桠。
“罢了罢了。”他转过身,月白长袍扫过地上石像怪的碎石,带起阵微尘,“跟我来。”
叶风三人连忙跟上,楚瑶攥着刚得的凝灵佩,玉佩贴着掌心暖融融的,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只见老者走到洞窟角落那面爬满暗绿色藤蔓的岩壁前,法杖顶端的晶石轻轻往藤蔓间一点——没见着多大力道,那些盘得死死的藤蔓却像活了似的往两边退,露出道丈宽的石门。石门上刻着些模糊的纹路,看着像鸟又像兽,被晶石光一照,竟隐隐泛着银光。
“这是陨神窟的地脉暗门。”老者的声音混着石门“吱呀”的转动声传来,他侧身让开位置,目光往通道里瞥了眼,那里面黑沉沉的,只有岩壁缝隙里渗着点幽蓝的光,“顺着通道走五里,能着见座断碑,碑后有处水潭,潭底压着块玄阴石板。石板上的符文记着被遗忘神庙的方位,还有破外层封印的法子。”
林浩听得眼睛发亮,刚要迈步却被老者按住肩膀。
“别急着欢喜。”老者的指尖往通道深处一点,那处的幽暗仿佛活了过来,隐约能听见细碎的“沙沙”声,“这通道是老辈设的试炼路,机关不算狠,但守路的东西难缠。方才你们遇上的石像怪,在这儿只能算开胃小菜。”
叶风眉尖一挑:“前辈是说,里面还有比石像怪更凶的?”
“不是凶,是阴。”老者从袖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青铜灯,灯芯是半透明的兽毛,“通道里养着些影鳞兽,巴掌大,速度比风还快,专啃人的灵脉。寻常刀剑伤不了它们,得用阳火照。这盏引魂灯你们拿着,灯芯是火狐尾绒做的,点燃了能驱影鳞兽。”
楚瑶连忙接过来,青铜灯入手沉甸甸的,灯身上刻着细密的防火纹,看着就不是凡物。她指尖刚碰到灯柄,就听老者又道:“还有地面的刺。那些不是石刺,是蚀骨藤的根,看着是灰的,实则淬了腐灵毒——沾着点皮就会往骨头缝里钻,轻则灵脉受损,重则修为尽废。方才见你小子会风之漂浮术?”他忽然看向叶风。
叶风点头:“略懂些,能带着人飘半炷香。”
“够了。”老者颔首,法杖往叶风脚边的地面敲了敲,三道淡金色的光纹钻进他靴底,“这是轻身符,能让你漂浮术的时辰翻倍,也能挡蚀骨藤的毒雾。记住,飘着走时别碰通道顶的钟乳石,那些石笋里嵌着眠蛊,掉下来沾着皮肤,能让人睡死过去。”
林浩听得咽了口唾沫,挠着头笑:“前辈,您这么一说,我咋觉得这通道不是试炼路,是黄泉路呢?”
老者被他逗得眼角皱纹松了松:“怕了?”
“怕个屁!”林浩把玄铁碎往怀里又塞了塞,青铜刀往掌心一拍,“有前辈给的宝贝,还有风哥和瑶瑶在,别说影鳞兽眠蛊,就是真遇上黄泉路,咱也能劈出条道来!”
叶风也握紧了断剑,剑刃在幽暗里泛着冷光:“前辈放心,我们定会拿到玄阴石板。”
老者望着三个少年挺直的脊梁,忽然叹了口气。他抬手往通道口挥了挥,石门内侧的凹槽里突然亮起串幽蓝的灯,将通道照得半明半暗,能看见地面上果然伏着些灰黑色的藤根,像蛇似的盘在石缝里。
“去吧。”他往后退了两步,月白长袍在阴影里轻轻晃,“若是实在撑不住,就捏碎我给你们的晶石,老夫……还能护你们最后一程。”
这话里的怅然藏都藏不住,叶风心里一动,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老者已经转身往洞窟外走,月白的背影很快融进了外面的微光里,只剩法杖点地的“笃笃”声慢慢远了。
“走吧。”楚瑶轻轻碰了碰叶风的胳膊,把引魂灯递给他,“别辜负前辈的心意。”
叶风点头,指尖擦过灯芯——没见他点火,火狐尾绒却“腾”地燃起簇橘红色的火苗,火苗不大,却暖得很,照得周围的幽暗都退了退。他率先飘了起来,风之漂浮术催动时,靴底的轻身符亮了亮,带着他往通道里飘了丈许,稳稳停在半空:“能行,上来。”
楚瑶和林浩连忙抓住他的胳膊,三人借着灯火往前飘。通道里的陈旧气息更浓了,混着点潮湿的腥气,闻着让人心里发沉。墙壁上的古老图案在火光下看得更清了——有的是身披铠甲的将士举着剑往阵里冲,有的是长袍老者举着法杖往天上抛光点,线条虽简,却透着股悲壮。
“这些是……”楚瑶盯着幅刻着破碎神庙的图案,指尖忍不住往壁上碰了碰,“看着像古战场的事。”
“管它啥战场,先留神脚下。”林浩忽然低喝一声。他话音刚落,叶风就觉脚下的藤根动了——原本伏在石缝里的灰黑根须突然往上窜,像无数根细针似的刺向他们的脚踝,根须尖还沾着透明的黏液,落在地上“滋滋”冒白烟。
“好险!”叶风猛地催动灵力,带着两人往上飘了尺许,堪堪躲过根须的偷袭。他低头看向那些还在扭动的藤根,眉头皱得更紧,“这蚀骨藤比前辈说的还邪门,竟能主动攻击。”
“不止呢!”楚瑶忽然指向通道两侧的岩壁。火光下能看见岩壁上有许多小孔,方才还没动静,此刻竟从孔里钻出些巴掌大的东西——全身覆着黑亮的鳞片,像缩小版的蜥蜴,却长着两对翅膀,翅膀扇动时几乎没声音,只有眼睛闪着绿幽幽的光,正盯着他们往这边飞。
“是影鳞兽!”林浩握紧青铜刀就要砍,却被楚瑶按住手腕。
“别硬砍!”楚瑶急声道,“前辈说寻常刀剑伤不了它们!”
话音刚落,最前面的几只影鳞兽已经飞了过来,翅膀扇起的风带着股腥气,直扑叶风的脖颈。叶风侧身躲开,左手捏诀——风之利刃凭空出现,泛着淡青的光劈向影鳞兽,可刀刃刚碰到鳞片就被弹开了,连道白痕都没留下。
“还真砍不动!”叶风心里一沉,刚要再催灵力,却见楚瑶把引魂灯往前递了递。橘红色的火苗一靠近影鳞兽,那些小家伙就像被烫到似的往后退,绿幽幽的眼睛里竟露出了惧色。
“它们怕火!”楚瑶眼睛一亮,连忙把灯举得更高,“风哥,你带着我们往灯能照到的地方飘!林浩哥,你盯着后面,别让它们绕过来!”
三人立刻分工。叶风控制着漂浮术往灯火照亮的区域移动,楚瑶举着灯左右晃动,把靠近的影鳞兽逼开,林浩则背对着他们,青铜刀舞得像面盾,防备着从后面偷袭的影鳞兽。可影鳞兽太多了,密密麻麻的从岩壁小孔里钻出来,把通道堵得半满,虽然怕火,却仗着数量多在火光外围打转,时不时扑过来试探,逼得他们根本没法往前挪。
“这样不是办法!”叶风额角渗出冷汗,风之漂浮术本就耗灵力,刚才躲蚀骨藤又催了回力,此刻灵力已经去了三成,“得找它们的弱点!”
他盯着影鳞兽在火光外盘旋的样子,忽然发现个细节——这些小家伙飞的时候总把肚子贴着翅膀,像是在护着什么。方才风之利刃劈在背上没用,若是……
“林浩!想办法掀翻一只!”叶风忽然低喝。
林浩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青铜刀往斜下方一挑,正好撞上只试图从下往上扑的影鳞兽。那小家伙被刀背一磕,翅膀歪了歪,肚子瞬间露了出来——那处没有鳞片,只有层薄薄的白膜,膜下隐约能看见淡红的纹路。
“就是那儿!”叶风眼神一厉,右手捏诀往白膜处一指——这次的风之利刃凝得更细,像根针似的刺过去,“噗”的一声竟直接扎进了白膜里!
影鳞兽发出声极细的尖叫,翅膀一软往地上掉,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黑亮的鳞片慢慢失去了光泽。
“成了!”林浩眼睛都亮了,“瑶瑶你举稳灯!我帮你把它们翻过来!”
他抡起青铜刀开始主动攻击,专挑影鳞兽的翅膀打。林浩本就力大,此刻卯着劲砍,每一刀都能磕翻两三只影鳞兽。叶风则盯着被掀翻的影鳞兽,风之利刃像精准的箭似的刺向它们的肚皮,青芒闪过就是一声尖啸,地上很快落了片影鳞兽的尸体。
楚瑶举着灯的手酸得发颤,却咬着牙不肯松。火光映着她的脸,能看见额前的碎发被汗粘着,可眼里却亮得很——刚才还觉得难缠的影鳞兽,此刻在他们配合下竟渐渐少了,岩壁小孔里再钻出的影鳞兽见同伴死了一片,绿幽幽的眼睛里竟露出了怯意,盘旋着不敢再靠近。
“退了!它们退了!”林浩喘着粗气笑,青铜刀上沾着影鳞兽的血,泛着黑红色,“奶奶的,总算能往前挪了。”
叶风也松了口气,灵力耗得厉害,手心都出了汗。他控制着漂浮术慢慢往前飘,眼睛盯着地面的蚀骨藤——刚才被影鳞兽一打岔,差点忘了这茬,此刻那些灰黑根须还在石缝里扭动,只是没再往上窜。
“小心点,别碰着根须。”叶风低声道,目光扫过通道顶的钟乳石。那些石笋倒挂着,表面覆着层白霜,看着没什么异样,可想起老者说的眠蛊,他还是把灵力聚在眼底,仔细盯着石笋缝隙——还真让他看着了,有几根石笋的缝里嵌着米粒大的东西,泛着淡粉的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上面有眠蛊。”叶风抬手指了指,“别让灯晃到石笋,免得震下来。”
楚瑶连忙把引魂灯往怀里收了收,火苗缩了缩,刚好能照亮身前丈许的地方。三人小心翼翼地往前飘,通道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影鳞兽退去时翅膀扇动的细碎声响,慢慢远了。
走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叶风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楚瑶轻声问。
叶风指向前方——通道到这儿变宽了些,地面上没了蚀骨藤,却立着块丈高的石碑,碑身裂了道缝,上面刻着字,只是年代太久,字迹模糊得快看不清了。
“是断碑!”林浩眼睛一亮,“前辈说的断碑!那水潭和玄阴石板就在碑后?”
叶风点头,心里却有些发沉。断碑立在这儿太显眼了,周围连点机关的痕迹都没有,反而透着股不对劲。他没急着飘过去,而是把灵力聚在风之利刃上,往断碑旁的地面劈了下——淡青的刀光落在地上,没什么动静。
“奇怪。”叶风皱着眉,“按说这儿该有守关的东西才对。”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咔嚓”一声——不是从地面传来的,是从断碑后面!三人连忙转头看,只见断碑后的阴影里慢慢渗出了水,很快积成了个丈宽的水潭,潭水是墨黑色的,泛着油光,看着不像活水,倒像……
“是毒水!”楚瑶忽然低呼,引魂灯往潭水上一照,火光映得潭水泛着诡异的紫纹,“水里有毒!”
叶风刚要说话,却见潭水突然“咕嘟”冒了个泡,接着从水底浮上来个东西——是块黑沉沉的石板,巴掌厚,上面刻着符文,符文里嵌着银线,看着就像老者说的玄阴石板!
石板刚浮到水面,潭水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墨黑的水里钻出无数根灰黑色的东西,像头发似的缠向石板,又像在……护着它?
“是蚀骨藤的根!这潭底是蚀骨藤的老巢!”叶风心里猛地一沉,终于明白哪儿不对劲了——根本不是没守关的东西,是守关的东西藏在潭底!
话音刚落,潭水里突然窜起根碗粗的藤根,带着墨黑的毒水直扑楚瑶手里的引魂灯,显然是想把火灭了!
“小心!”叶风猛地带着两人往后飘,堪堪躲过藤根的偷袭。藤根撞在通道壁上,岩壁被撞出个坑,毒水溅在地上,“滋滋”冒白烟,连石头都被蚀出了小孔。
潭水里的藤根越来越多,像无数条黑蛇似的扭动着,把玄阴石板缠得死死的,还不断往他们这边窜,逼得三人只能往后退。
“他娘的!这是不让拿啊!”林浩急得直咬牙,青铜刀劈断了几根细藤根,可碗粗的根本劈不动,反而被藤根上的毒水溅到了刀身,青铜刀竟开始生锈!
“不能硬拼!”楚瑶急声道,目光落在引魂灯的火苗上,忽然想起了什么,“风哥!影鳞兽怕火,蚀骨藤会不会也怕?”
叶风一愣,随即眼睛亮了——对啊!蚀骨藤长在暗无天日的通道里,十有八九怕阳火!他刚要说话,却见楚瑶突然把引魂灯往他手里一塞,自己捏了个诀,掌心泛起淡蓝的光。
“瑶瑶你要干啥?”林浩惊道。
“帮你们开路!”楚瑶咬着牙,把灵力全聚在掌心——淡蓝的光越来越亮,竟凝成了朵冰花,“风哥,等会儿我用冰封术冻住藤根,你趁机拿石板!”
“不行!你灵力刚恢复没多久,这么催会伤着自己的!”叶风连忙道。
可楚瑶根本没听,她往前飘了半步,将冰花往潭水里一抛——淡蓝的冰花落在墨黑的潭水上,瞬间炸开,寒气四下蔓延,原本扭动的藤根竟被冻住了大半,动作慢了不少!
“就是现在!”楚瑶喊着,脸色却白得像纸,显然耗灵力耗得狠了。
叶风没再犹豫,将引魂灯塞给林浩,自己催起仅剩的灵力,风之漂浮术催到极致,像道青影似的往潭水冲去。他避开没被冻住的藤根,伸手抓向被缠在中间的玄阴石板——指尖刚碰到石板,就觉一股寒气顺着指尖往胳膊上窜,石板上的符文竟亮了起来,银线在幽暗里闪着光。
“抓住了!”叶风攥紧石板往回飘,潭水里的藤根被冰花冻得正僵,没能拦住他。
林浩连忙举着引魂灯迎上来,把灯往叶风手里的石板旁一凑——橘红色的火苗一照,石板上的符文更亮了,隐约能看清上面刻着的字,虽然不全,却能认出“被遗忘神庙”“西荒禁地”“星阵破印”几个词。
“拿到了!真拿到了!”林浩激动得声音都抖了。
楚瑶也笑了,刚要说话,却身子一软往地上坠——冰封术耗光了她最后一点灵力,连站都站不住了。叶风眼疾手快接住她,把玄阴石板往怀里一塞,又从袖袋里摸出颗疗伤丹塞进她嘴里:“撑住点,我们这就出去。”
楚瑶含着丹药点了点头,靠在叶风怀里轻声笑:“拿到就好……拿到就离神庙近了……”
叶风抱着她,看着怀里的玄阴石板,又看了看通道外隐约透进来的微光,心里忽然热得厉害。刚才闯通道时的惊险仿佛都忘了,只剩下股劲——不管前面还有多少机关多少险地,只要能拿到石板找到神庙,能拦住血影殿的阴谋,就值了。
“走,我们出去找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