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夏诺尔如此“上道”,表现得热血沸腾、甘愿为家族赴汤蹈火,布尔加德心中那点因斯菲克失踪而产生的疑虑和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舒展开来。
他暗自庆幸,这个原本准备丢弃的棋子,此刻竟成了解燃眉之急的关键。
若夏诺尔真不识抬举,以家族目前的情况,他还真找不到更合适(且好控制)的人选去西南前线搏命了。
“那个名为艾斯德斯的女人……成长的势头太惊人了。”
布尔加德心中盘算着。
“不过没关系,等这次西南事了,桑德拉带着足够的军功回来,我再将家族压箱底的底蕴传承给他……届时,定能压过那女人一头!”
心中有了定计,布尔加德脸上堆起“慈父”般的笑容。
他站起身,踱步到夏诺尔面前,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带着一种“委以重任”的做作感。
“好!这才是我凯撒家的好儿郎!”
他朗声赞道,随即转身,走向那面镶嵌着家族徽记的巨大书柜。
手指在雕花木板的某处隐蔽地一按,伴随着轻微的机括声,书柜无声地滑开一小块,露出一个镶嵌在墙壁深处的暗匣。
布尔加德从中取出了三样东西:
一本用某种坚韧兽皮包裹、边缘磨损严重的古朴书籍;
一枚沉甸甸、刻着帝国鹰徽和荆棘纹章的青铜令牌;
还有一副造型略显怪异、由暗色金属打造、末端镶嵌着细小蓝宝石的耳饰。
“想让马儿跑,得让马吃草。”
布尔加德脸上带着施舍般的笑容,将这三样东西递到夏诺尔手中。
“这是我们凯撒家族,代代相传的武道根基——《千钧枪法》!”
他指着那本兽皮书,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保留。
“枪法精妙,非一日之功。我先给你前三层的功法,足够你在战场上自保杀敌。待你凯旋归来,为家族立下大功,后面的几层……自然一并传你!”
他刻意强调了“功劳”和“传你”的条件。
“这枚军令,是你在西南军团的通行证和身份象征。到了那边,一切军务调度、身份确认,都靠它了!务必收好!”
他指着那枚青铜令牌。
最后,他拿起那副暗沉的耳环:
“至于这个……是一件臣具,名为[谛听]。
它没有直接的杀伤力,主要作用是辅助。戴上它,能大幅强化你的听力,并提升一部分对危险的感知力。在混乱的战场上,多一分警觉,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布尔加德说得语重心长,仿佛给了天大的恩惠。
夏诺尔不动声色地接过这三样东西,指尖拂过那粗糙的兽皮书封皮,感受着令牌冰冷的金属质感,掂量了一下那副轻飘飘、造型古怪的耳环。
心中却是嗤笑不已:破烂!
他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点“贪婪”和“为兄长着想”的表情,故意开口道:
“父亲大人,这些东西……自然是好的。不过,我听说帝国国库里还收藏着不少无主的帝具?
那才是真正能左右战局的利器啊!不如……您向大臣汇报一下,想办法给大哥弄一件?
我这点微末本事,用帝具是浪费了,但大哥他……可是我们家族未来的希望,争夺‘青年将星’的关键时刻,可不能少了压箱底的手段啊!”
布尔加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差点没绷住。
满脑子黑线!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帝具?!那是能随便“搞”的吗?
向大臣开口要帝具?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大臣奥内斯特自己都未必有几件!这小子是嫌他老子命太长吗?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骂人的冲动,嘴角抽搐着,努力维持着“耐心”解释道:
“帝具……那是帝国的镇国重器!只有为帝国建立了不世功勋、得到陛下亲自认可的人,才有资格获得赐予!
每一件帝具的归属都牵动各方神经!现在……情况特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你就先将就着用这些吧!它们足够你在西南建功立业了!”
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和一丝被打断算计的烦躁。
为了掩饰尴尬,也为了继续洗脑,布尔加德又絮絮叨叨地强调了一遍西南边境的“大好机遇”,异民族如何“不堪一击”,以及家族荣耀、兄弟同心的老调。
夏诺尔垂着眼帘,恭敬地站着,那些慷慨激昂的陈词滥调,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在心中冷笑:
“老家伙,抠门抠到家了!
给的东西都透着股小家子气!别说帝具了,给的这破臣具,还不如两年前那黑衣人给的实用呢!
唉,老头,你这路……可真是越走越窄了。”
以后,给你留个全尸吧!
唯一让他觉得布尔加德还残存一丝“良心”的,就是那本《千钧枪法》的前三层。
凯撒家族世代以枪术立身,在帝国武道世家中也算小有名气。
这枪法,确实是家族真正的根基之一。
“但是,不敢给我更多……是怕我学全了,威胁到桑德拉继承人的位置吧?”
夏诺尔心如明镜。
桑德拉手里,肯定有完整版的枪谱,而且修炼资源也绝对远超自己。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布尔加德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做出总结性安排。
“等到了西南军团驻地,那边我都已经打点好了。你直接去报到,从‘什长’做起!好好干,别辜负家族的期望!”
什长,手下管着十个大头兵,几乎是军队里最低级的军官,炮灰中的小头目。
“清楚,明白!” 夏诺尔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热血青年”的坚定神情,朗声应道。
父子间这场充斥着算计与伪装的“商议”终于结束。
夏诺尔没有片刻停留,回到自己那个在庄园角落、几乎无人问津的临时住处,拿上早已准备好的简单行囊(主要是希尔做的干粮和几件换洗衣物)。
牵出那匹布尔加德“赏赐”的、据说拥有一丝危险种血脉的麟马。
这马倒是比那些“赏赐”靠谱些,体型健硕,耐力不俗。
他牵着麟马,穿过繁华却腐朽的中层城区,在另一处相对冷清的城门办理了出城手续。
此刻天色尚早,巨大的帝都城门下,只有寥寥几支运送货物的商队和少数风尘仆仆的外乡人在进出,显得格外空旷。
夏诺尔拉住马缰,停在城门外,回望这座如同钢铁巨兽般盘踞在大地上的宏伟都城。
晨曦为它镀上了一层金边,却掩不住其内里散发的、深入骨髓的腐朽气息。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和低语。
“……放心,在家里好好等我回来!等我……等我在帝都安顿好了,站稳了脚跟,攒够了钱,立刻就回来接你和孩子!接你们去过好日子!”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满脸风霜的中年男子,正紧紧握着一个抱着襁褓的妇人的手,声音沙哑却充满希冀地承诺着。
他背上是一个破旧的包袱,里面大概是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
妇人眼眶通红,泪水无声滑落,她用力地点着头。
随后将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干瘪的钱袋和一个装着硬邦邦干粮的包裹塞进男人手里:
“嗯……嗯!我和孩子,还有娘,都会好好的……等你回来!你在外面……千万要小心,别……别太拼命……”
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不舍和无法言说的担忧。
沉重的赋税,日益艰难的生计,逼得无数像他们这样的普通家庭不得不骨肉分离。
男人带着家中仅存的积蓄,一头扎进这座吃人的帝都,只为搏一个渺茫的未来。
而女人则带着老人和孩子,在绝望中守望着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
然而,城门口那几个倚着长矛、盔甲歪斜的守城士兵,目光却像秃鹫般死死锁在那个妇人身上。
他们压低的交谈声,在普通人耳中如同蚊蚋,但在[谛听]的放大下,却清晰得如同恶鬼的私语:
“嘿,瞧见没?刚才进城那土鳖…”
“肥羊!看他婆娘那哭丧样儿,怀里那破布包,铁定是家里最后几个铜板都给他带上了!”
“啧啧,等那土鳖进城了,咱哥几个把他‘请’到咱们那‘盘问盘问’?说不定能榨出点油水…”
“哈哈,老六你这主意不错!而且他婆娘虽然糙了点,但那身段…那屁股…那腰…嘿嘿嘿…关上灯都一样!哥几个帮咱把把风?”
“行啊,你小子!动作快点!别耽误换岗!”
一阵猥琐压抑的哄笑声响起。
夏诺尔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那因布尔加德而产生的鄙夷和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宏大的悲悯和愤怒所取代。
他深邃的眼眸中,紫意流转。
“错的……不仅仅是个别人啊。”
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如九幽寒风,“错的,是这个……从根子上就烂透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