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未央宫前的广场上,红毯铺地,一直延伸出宫门。两侧甲士林立,旌旗招展,却不是肃杀的军旗,而是披红挂彩,洋溢着喜庆。宫灯早早点亮,将暮色下的宫阙妆点得如同仙宫琼宇。文武百官,无论品阶高低,皆着朝服,面带笑容(至少表面如此),依次步入特意布置的麒麟殿。
吕布今日可谓是人生巅峰。他褪去了征战沙场的戎装,换上了一身大红的婚服。这婚服乃少府织室连日赶工,用最上等的蜀锦缝制,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和瑞兽图案,华贵无比。他本就身材高大,相貌英伟,此刻更显得神采飞扬,顾盼自雄。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殿外忽然传来喧哗声和乐声。
众人纷纷引颈望去。只见宫门处,装饰着百子图案的奢华花轿缓缓停下。身着盛装的命妇上前,搀扶出新娘子貂蝉。
貂蝉头戴沉重的珠翠,流光溢彩,面前垂下的细密珍珠流苏,几乎遮住了她的容颜,只露出下颌和鲜红的嘴唇。她身着同样大红底、绣着牡丹的广袖深衣,裙摆曳地,仪态万方。她微微低着头,在命妇的引导和百官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大殿中央的吕布身边。
吕布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先前被灌下的酒仿佛都化作了滚烫的热流,在四肢百骸中窜动。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婚礼的流程庄重而繁琐。谒庙、拜堂、却扇、沃盥、对席、同牢、合卺……每一项都在礼官的高声唱喏下进行。刘协高坐于御座之上,面带微笑,全程观礼,显得十分欣慰。
待所有仪式完毕,宴会进入高潮。得益于之前河内、河东之战的缴获以及当地世家的“主动”输粮,朝廷府库前所未有地充盈,宴会所用的珍馐美味如水般呈上,美酒佳酿似溪流般倾注。吕布一桌一桌地向来宾敬酒。轮到天子面前时,吕布激动地举起金杯,声音都有些哽咽:“陛下!布……布一介边地武夫,蒙陛下不弃,委以重任,赐予殊荣!今日更得陛下主婚,娶得貂蝉,此恩此德,布……布粉身碎骨难报万一!”他实在不擅言辞,满腔的感激和激动不知如何表达,只好将杯中御酒一饮而尽。
刘协笑着受了这一礼,却没有立刻让他离开。他缓缓站起身,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杯酒,目光扫视全场。原本喧闹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有话要讲。
“今日,是朕之爱将,大汉温侯的大喜之日。”刘协的声音清朗,回荡在殿中,“诸卿欢聚于此,共贺良缘,朕心甚喜。然,朕有几句话,想对奉先说,也对诸卿说。”
他看向吕布:“奉先,世人或知你勇冠三军,有虓虎之威,万夫不当之勇。然,朕深知,你更有忠义之心,忍辱负重之志!”
此言一出,台下微微有些骚动。不少官员,尤其是那些清流文官,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吕布的“黑历史”可不是什么秘密,先后追随丁原、董卓,虽最终手刃国贼,但总脱不了一个“背主”的嫌疑。
刘协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声音陡然提高:“昔日董卓乱政,挟持天子,祸乱朝纲,天下汹汹,莫敢谁何!奉先身在董营,心在汉室!其所作为,不过是虚与委蛇,暂栖虎穴,以待天时!此非贪生怕死,实乃忍辱负重,堪比昔日之勾践卧薪尝胆!”
他目光灼灼,盯着吕布:“若非奉先深明大义,深知忠孝不能两全之时,当以国事为重,又何来后来司徒王允得以说动义士,里应外合,诛除国贼,还政于朕之壮举?!奉先手刃董卓之时,可曾想过自身安危?想的是大汉社稷,想的是朕这个天子!”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直接将吕布拔高到了一个“为国忍辱、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忠臣义士”的高度!简直是为吕布量身定做了一套完美无瑕的政治外衣!
吕布彻底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甚至常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经历,如今陛下正在为他正名!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感动和认同感,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吕布心底喷涌而出!他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这个在战场上受伤流血从不皱眉的铁汉,此刻竟觉得视线模糊起来。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
“陛下……陛下!”吕布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语无伦次,“布……布没想那么多……布只是……只是觉得董卓老贼该死……只是……只是想为陛下尽忠……布……布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陛下今日这番话……比赏布千金万金还要重!布……布……”他猛地抬起头,泪水和激动之情交织在那张英伟的脸上,他重重地以头叩地,发出沉闷的响声,“陛下知布!信布!重布!布这条命,从今日起,就是陛下的!刀山火海,陛下所指,布万死不辞!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这番近乎赤裸的效忠誓言,发自肺腑,情真意切,震撼了整个大殿。就连那些原本对吕布心存鄙夷的文官,此刻也不禁动容。天子这一手“正名”加“笼络”,玩得实在是漂亮至极!不仅彻底收服了吕布的勇力,更收服了他的心!
刘协满意地笑了,亲自走下御阶,扶起吕布:“爱卿言重了!快快请起!今日是你大喜之日,莫要如此。你的忠心,朕早已深知。日后,这大汉的江山社稷,还需爱卿这等忠勇之臣,为朕拱卫!”
他又看向貂蝉,温和笑道:“奉先乃国之干城,性情或许粗豪,却是一片赤胆忠心。日后,还望多加体恤,琴瑟和鸣,既是家室之福,亦是朕与朝廷之幸。”
貂蝉盈盈一拜,声音依旧清越却多了几分沉稳:“臣妾谨记陛下教诲。定当尽心侍奉夫君,料理家事,不使夫君有后顾之忧。”她冰雪聪明,岂能不知陛下这番话既是说给吕布听,也是说给她听?既是恩宠,也是无形的责任。
“好!好!诸卿,共饮此杯,为朕之虎将,为这对佳偶贺!”刘协高举金杯。
“为陛下贺!为温侯贺!大汉万胜!”殿内群臣齐声应和,纷纷举杯,气氛达到了最高潮。道贺之声、欢笑声、丝竹声再次响彻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