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侧殿,炭火无声地燃烧。
殿外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如同幽灵般,贾诩悄无声息地步入殿内,躬身一礼。
“陛下。”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今日天气,“根据各地绣衣使者观察,新钱兑换过程中,仍有部分世家暗中串联,试图在兑换比率或旧钱回收上做手脚,牟取暴利。”
刘协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就知道他们会来这套。贪得无厌!让李傕、郭汜、牛辅活动活动。”
“臣,明白。”贾诩点头,记下此事。他略作停顿,似乎想起另一件事,语气依旧平淡,却带来了截然不同的信息:“另有一事,非关国政,却关乎一员大将。平西将军黄汉升(黄忠)府上,近日似有难处。”
“哦?汉升怎么了?”刘协立刻抬起头,关切地问道。黄忠可是他预定的未来五虎上将之一,此时的他怕是关羽也未必是其敌手,宝刀未老,稳如泰山,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黄老将军将其家眷从南阳接至长安安置。”贾诩缓缓道来,“将军老年得子,名黄叙,本是天大喜事。然此子早产先天不足,体弱多病,近日天气寒冷,更是咳嗽不止,夜不能寐。黄将军得知爱子心切,忧心如焚。”
刘协松了口气,但随即皱眉:“既是病了,以太医院之能,还治不好一个孩童?”
贾诩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于无的无奈:“陛下,黄将军为人刚直,不愿因私事劳动御医,已自行遍请长安城中知名郎中,甚至连昔日荆州旧友推荐的南阳名医也快马请来。”
他顿了顿,补充了关键细节:“诸位郎中诊断大同小异,皆言此乃‘早产带来的弱症’,需以名贵药材并配合吃食,徐徐图之,或可改善体质,然绝非旦夕之功。所需耗费……甚巨。黄将军俸禄虽厚,然其初来长安,购置家具、安顿家眷已耗去大半积蓄,如今这每日流水般的药钱……听闻黄夫人甚至已悄悄变卖了些嫁妆首饰。”
刘协听得愣住了,黄忠如今官至平西将军?
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了。是啊,黄忠为人正派,不屑于贪墨,俸禄在太平年月养活一家老小绰绰有余,可遇上这等需要长期烧钱的“富贵病”,再加上初来乍到的安家费,这年头,一个好点的老山参,恐怕就抵得上他好几个月的俸禄了。
“……真是清廉得可以。”刘协摇头叹息,语气中带着敬佩和一丝心疼,“但凡他手指缝里漏一点,或者暗示一下部下,多少‘孝敬’送不上门?”
他立刻下令:“速传朕旨意,让太医院最擅儿科的太医,立刻为其子黄叙诊治!所需一切药材,不必计较价钱,直接从朕的私库支取!告诉太医,务必用心,需要什么,宫里没有的,就想办法去买,朕准了!”
“遵旨!”小黄门连忙跑着去传令。
刘协沉吟着,思绪却从黄忠身上发散开来。这古代医疗条件太差了,一场风寒感冒都可能要了命。他麾下这帮宝贝文臣武将,可都是他的心头肉,一个都折不起啊!
郭嘉郭奉孝,那是个有名的病秧子,历史上就没活多久;戏志才,好像身体也不咋样,不然历史上也不会那么早没了;皇甫嵩老将军,年纪大了,早年征战落下不少暗伤;还有远在幽州的刘虞,年纪也不小,听说身体也不太好……?
不行!必须得把那个传说中的神医弄过来!
“文和!”刘协目光炯炯地看向贾诩。
“臣在。”
“你立刻动用绣衣使者的渠道,给朕去找一个人!”刘协语气坚决,“此人姓华,名佗,乃当世神医,精于外科……呃,精于岐黄之术,尤其擅长针灸,常游走四方,悬壶济世。此人必须给朕找到!请到长安来!无论他在天涯海角,无论他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就说朕欲设‘太医署’,广纳天下医学贤才,编纂医书,惠及万民,特邀他前来主持!”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重点在徐州、豫州、荆州一带寻访。多问问各地的游方郎中或者药铺,他们可能知道华神医的行踪。此事紧要,速办!”
寻找一个行踪不定的游医,无疑是大海捞针,但贾诩脸上并无难色,只是躬身应道:“臣,遵旨。即刻发动各州郡绣衣,寻访华佗踪迹。”
……
与此同时,长安城西,黄忠的宅邸内。
往日里充满老将军洪亮嗓音的府邸,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黄妻独自守在儿子的病榻前,望着幼子黄叙烧得通红的小脸,听着他急促而微弱的咳嗽,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无助的绝望。
“参汤又快没了……”她喃喃自语,手中攥着张医师开的药方,“……药铺说最近货少,价又涨了三成……”
这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为了儿子的病,家中积蓄早已耗尽。她知道丈夫在军营中同样备受煎熬,却还要强撑着统帅之责。她提笔写信,字迹因哭泣而颤抖:“夫君安好。叙儿病势反复,家中药材将尽,人参价又涨三成。妾身无能,望夫君设法……”
信使快马加鞭将书信送至城郊大营。中军帐内,黄忠刚结束操练,甲胄未解便接到家书。展信读罢,这个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毫不变色的老将军,此刻却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能想象妻子独自支撑的艰难,能想象爱子在病痛中挣扎的痛苦。为了治病,他已动用所有关系:托好友在南阳寻老参,求荆州兄弟介绍名医,甚至动过典当那副心爱甲胄的念头……可这一切在日益昂贵的药价面前,都显得如此无力。
“报——”亲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将军,宫中来使,说是陛下特派太医前往府上为公子诊治,还赐下大量药材!”
黄忠猛地起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立即修书一封,命亲兵火速送回府中确认。
当黄妻收到丈夫的回信,同时迎来的还有宫中的太医车队。看着内侍们将一箱箱名贵药材搬入院中,听着太医宣读陛下口谕“一切用药皆由内帑支应”,她不禁喜极而泣。
张太医细心诊脉,重新开方施针。不过半个时辰,黄叙的呼吸已然平稳许多,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消息很快传回军营。黄忠接到家书,得知爱子病情好转,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一时语塞。他独自走出军帐,面向长安方向,久久伫立。
夜幕降临,军营中点起灯火。黄忠回到帐中,铺开绢帛想要写谢恩奏疏,却觉千言万语难以表达内心的感激。
最终,他掷笔出帐,面向未央宫方向轰然跪地:
“陛下!”将军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罕见的颤抖,“臣黄忠,一介武夫,蒙陛下知遇之恩,如今更是赐医赠药,救臣犬子于危难!此恩此德,臣永世不忘!臣此身此命,皆属陛下!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三军肃立,唯闻夜风拂过旌旗之声。老将军的誓言,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将士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