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协军训的这一个月里,兖州的黄巾军收编工作也到了最后阶段。
时值192年10月(阴历),冬季毫不留情地展示着它的严酷。对于盘踞在兖州各地、缺衣少食的黄巾军残部而言,这个冬天无异于一场缓慢而绝望的死刑。寒
黄巾军的渠帅徐和与司马俱,日子同样不好过。之前被荀彧、朱儁、等人一套“剿抚结合、分化瓦解”的组合拳打得晕头转向,实力大损,控制区域急剧萎缩。如今再加上这天气骤冷,粮食告急的双重打击,他们已经步入绝境。
最后渠帅徐和与司马俱等人共同商议,达成了共识:这兖州,是待不下去了!再耗下去,怕是全军都得给这鬼天气当了陪葬品,如今庞大的老弱妇孺已经是他们的累赘了。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战略转移”(或者说逃跑)开始了。他们悄悄集结了手中稍微有些战力且忠心的士兵,以及搜刮到的剩余粮草物资,目标直指东郡。那里情况复杂,部分区域已被黑山军张燕部占据。他们的算盘打得很精:到了东郡,看情况再说,若能站稳脚跟最好,若不能,是投靠朝廷,还是就近投奔势大的黑山军,或者干脆北上去抱袁绍的大腿,选择多多,总比在兖州的其他州郡四处流串等死强。
当他们带着精锐和物资,在一个寒冷的夜里悄无声息地溜之大吉后,剩下的黄巾军以及老弱妇孺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和绝望。
消息像瘟疫一样在残破的营地里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大帅……他们……跑了!”一个蜷缩在草堆里,脸色青紫的汉子压低声音,对旁边几个同样瑟瑟发抖的同伴说。
“跑了?去哪儿了?带俺们不?”一个年轻些的士卒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带个屁!”另一个年纪大些,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啐了一口,“人家带着亲兵和粮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把咱们这些老弱病残全扔这儿了!”
“那……那咱们咋办?这冰天雪地的,没吃没喝,朝廷的士兵还在时不时地围剿咱们……”年轻人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角落里,几个妇人围在一起,低声啜泣。
“头领们都跑了,当初跟着起事,是想有条活路,可现在……路在哪儿呢?”
窃窃私语声在各个角落响起,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朝廷不是说投降不杀,可以加入那个屯田兵么?”有人怯生生地提了一句。
“哼,官府的话能信?当初要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造反?现在投降,怕是秋后算账!”有人立刻反驳,但语气已经不那么坚定。
“可不投降又能怎样?等着冻死饿死?俺家那边好几口子人都没了……”先前那个汉子带着哭腔,“俺不想死,俺就想有口饭吃,能把爹娘的坟修一修……”
“是啊,听说那个姓荀的,说话还算数,好多投降的都被安置了……”
“那是以前!现在头领们都跑了,咱们这算啥?朝廷还能饶了咱们?”
底层黄巾军求生的本能、对官府的恐惧、被抛弃的愤怒、对未来的茫然……。
当第一个营地升起白旗,颤巍巍地走出几个代表,向朝廷投降后,连锁反应发生了。如同雪崩一般,兖州各地剩余的黄巾军民开始成建制、大规模地向荀彧、张辽、等人派遣的接收官员投降。
这一下,可把坐镇鄄城统筹全局的荀彧和四处弹压、维持秩序的张辽等人忙得脚不沾地。接收、登记、甄别、安置……海量的事务瞬间达到了工作的顶峰。文书堆积如山,但荀彧不愧是王佐之才,虽忙不乱,各项指令井井有条,硬是顶住了这波巨大的压力,将混乱控制在最小范围。
两份重要的奏报,也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被送往长安未央宫。
第一份来自老将朱儁。他在奏报中详细陈述了兖州黄巾主力已基本瓦解,大部投降的情况。然后话锋一转,指出仍有极少数冥顽不灵之徒,占据险要,拒不投降。朱儁强调,朝廷此前已赦免了六个月,仁至义尽,这些剩余分子可谓死硬叛逆,不剿不足以震慑宵小安定地方,他恳请天子示下,是否允许他出兵进行最后的清剿,以绝后患。
第二份奏报则来自荀彧。汇报了接收工作的巨大进展后,笔锋一转,奏折里写道:兖州经此大难出现了大量的无主荒地。初步统计,此次接收安置的流民约五十五万,其中青壮劳力约有十五万之众。(迁徙到河南尹差不多30多万,10万青壮)若能妥善利用这些劳力和荒地,明年兖州的春耕将大有可为,这本是重建兖州、恢复生机的天赐良机。
然而,问题随之而来。荀彧在奏折中无奈地表示,他这边刚一开始清理荒地、准备规划分配,兖州境内的诸多世家豪强便闻风而动,纷纷派人前来交涉,声称这些“无主”荒地原本就是他们家族的产业,只是暂时被黄巾贼寇占据,如今贼寇已平,理应“物归原主”。这些世家拿着各种年代久远、真伪难辨的地契、族谱,甚至只是口说无凭的“传统”,要求官府承认他们的所有权。
荀彧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牵扯极广。若轻易将土地归还给这些世家,安置计划近乎破产,兖州恢复将成为空谈,甚至可能再次激起民变。但若强行将这些土地收归官府分配,势必会得罪整个兖州乃至关东的世家集团,给本就初定、需要世家支持的朝廷带来巨大的政治风险。
可以想象,当这两份奏报几乎同时摆上刘协的案头时,这位刚刚用一场阅兵震慑了司隶世家的少年天子,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