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牛辅和李肃的事,刘协心情稍定,便将钟繇昨日所提“屯田兵”之议,正式在朝会上提了出来。
“诸位爱卿,”刘协朗声道,“如今长安兵力空虚,民生亦需恢复。朕思钟爱卿所议‘屯田兵’之法,或可解燃眉之急。农忙为民,农闲为兵,既不误农时,亦可积攒兵力,诸位以为如何?”
钟繇立刻出列附议:“陛下圣明!此乃当前两全之策!”
荀攸也道:“臣附议。权宜之计,可行。”
然而,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瞬间炸开了!
第一个跳出来的依然是王允。他仿佛找到了新的宣泄口,痛心疾首道:“陛下!万万不可!此乃与民争利,败坏祖制之举!兵农分离,乃古之定制!岂可混淆?此例一开,后患无穷!且强征民夫为兵,必致怨声载道,有损陛下仁德!”
紧接着,不少出身关陇本地中小世家的官员也纷纷出列附和。
“陛下!王司徒所言极是!此事断不可行!”
“农事乃国之根本,岂容扰乱?”
“无此先例!恐非仁政所为啊!”
刘协冷眼看着这些人,心里明镜似的:说得好听!什么与民争利,怕是与你们争利吧!董卓乱政,关中大量土地沦为无主之地,你们这帮家伙早就摩拳擦掌等着兼并呢!朕要是搞屯田,把流民和无主之地都收归国有组织起来,你们还怎么捞好处?喝呸!
他注意到,跳得最欢的是以京兆杜氏、韦氏为代表的几个官员。这些家族在本地根基深厚,土地众多,显然不愿看到皇帝直接控制人口和土地。
而真正的顶级世家,如弘农杨氏(杨彪)、颍川荀氏(荀攸)、皇甫氏(皇甫嵩)等,反而沉默居多。杨彪抚须沉吟,最终出列,说的话却颇有深意:“陛下,钟侍中之议,实为无奈之举。然王司徒等所言,亦不无道理。屯田兵之事,或可暂行,然需谨慎规划,明确时限,待局势稳定,兵源充足,便应恢复旧制,以免动摇国本。”他这是典型的保守派思维,暂时妥协。
荀攸、皇甫嵩等人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杨彪的看法。对他们而言,家族重心在朝堂和政治影响力,土地利益并非核心,且多在原籍,关中之地牵扯不深。
刘协心中了然,知道这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他正要强行拍板,忽然灵机一动,看向杨彪:“太尉老成谋国,所言甚善。此事便由钟繇总领,至于具体施行……朕闻太尉之子杨修,才思敏捷,机敏干练,可为钟卿副手,协助办理此事,太尉以为如何?”
杨彪一愣,没想到皇帝会点名那个言辞尖刻惹祸的儿子。但让杨修参与此事,既是陛下对杨家的信任,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世家利益去“谨慎规划”,避免政策过于激进。他略一思索,便躬身道:“老臣遵旨。犬子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然既蒙陛下信重,必令其竭尽全力,辅佐钟侍中。”
杨修啊…刘协心里嘀咕,聪明是聪明,就是嘴太贱,希望别给钟繇添太多乱子。不过用他来平衡世家情绪,倒是一步好棋。
“准!”刘协顺势下令,“即日起,由侍中钟繇领司隶校尉,总揽京畿屯田练兵事宜,尚书郎杨修协理!务必尽快推行!”
“臣领旨!”钟繇出声应道。
王允及杜家、韦家等官员还想无能狂吠,但是杨彪等人的默许,再加上皇帝心意已决,大势已去,只得悻悻然闭嘴,脸色难看至极。
紧接着,刘又提出了另一个关键议题:“董卓滥铸小钱,劣币盛行,民不聊生,市井萧条。朕意,当立即重铸五铢钱,恢复钱法,稳定民生。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这件事触及所有人的切身利益,毕竟谁手里都不想攥着一堆废铜烂铁。朝堂上罕见地出现了高度一致。
“陛下圣明!此乃当务之急!”
“臣等附议!”
“早该如此!”
就连王允和刚才反对屯田的官员,也都纷纷赞同。毕竟,赚钱大家开心,没钱谁都难受。
刘协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将作大匠和负责财政的官员尽快拿出方案。
临近散朝之时,几位与蔡邕交好的大臣,以及一些敬重蔡邕学问名声的官员,齐齐出列,为狱中的蔡邕求情。
“陛下!蔡伯喈一代大儒,学识渊博,只因一时感慨便下狱,恐寒天下士人之心啊!”
“陛下,杀之恐损圣德!”
“请陛下念其年迈,赦免其罪吧!”
刘协本来也没想杀蔡邕,王允那是气昏了头。他正好借此机会,再次展示“皇恩浩荡”,顺便再敲打一下王允。
“嗯……”刘协故作沉吟,看了一眼脸色再次变得铁青的王允,心中暗爽,老王啊老王,你看,大家都觉得你不对吧。
“蔡邕虽有过错,然其才学难得,也罢,朕便准卿等所奏,赦免蔡邕之罪,令其出狱,官复原职,专心着述吧。”
“陛下仁德!”求情的大臣们欣喜拜谢。
而王允,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发抖。他看着龙椅上那个挥洒自如、完全脱离他掌控的小皇帝,看着自己诛杀董卓后建立的权威被一桩桩、一件件地瓦解——否决他的清算政策、强行推行屯田、赦免他亲自下令抓捕的蔡邕……
每一次决策,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他脸上。他感觉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向一种不健康的黑紫色,仿佛随时都会一口老血喷出来。
完了…全都完了…陛下年幼,被奸佞小人蛊惑,竟行此…此等违背祖制、亲近国贼之举!大汉…大汉危矣! 王允内心一片悲凉,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无尽的怨愤和憋屈死死压在心头。
刘协看着王允那副快要原地爆炸的模样,心里却叹了口气:朕这可是在救你的命啊!你真要把李傕郭汜逼反了,第一个挂墙头的就是你这位诛董首功之臣!你现在气得要死,总比到时候死得难看要强吧?唉,忠臣是忠臣,就是脑子太轴,不懂变通。
而此刻,讨逆将军李肃,正怀揣着天子节杖和封侯的梦想,意气风发地朝着牛辅大营疾驰而去。开启他的忽悠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