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渊山的虹桥在两股力量的拉扯下微微震颤。
桥下的初始之门轮廓越来越清晰,石门上刻满了与引泉佩同源的平衡纹,只是纹路的末端并非闭合,而是指向深渊更深处,像道永远填不满的沟壑。墨青掌心的引泉佩碎片与残章竹简悬浮在半空,碎片的金光与竹简的字迹顺着平衡纹流淌,在石门上勾勒出一道虚掩的门缝,门缝后漆黑一片,却能感觉到一股既古老又陌生的“气”——那是玄源大陆诞生之初的混沌气息,纯粹得不含任何杂质。
界主的银白残念与守忆人的虹色残念分立两侧,两人的力量虽未完全融合,却形成了诡异的默契。界主的星轨纹路在虹桥上空织成一张巨网,将整座桥与初始之门笼罩其中,防止任何人干扰;守忆人的虹色根须则顺着桥身蔓延,根须末端缠着几个尚未清醒的异变者,显然是想拿他们当“祭品”,逼迫墨青动手。
“别浪费时间了。”界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星轨巨网突然收紧,虹桥的平衡纹泛起涟漪,“初始之门每过百年才会松动一次,错过这次,你们永远别想知道玄源大陆的本源。”
守忆人的残念则尖笑着晃动手中的异变者:“墨青,你看他们多可怜。只要打开门,让初始混沌洗去他们的异变,他们就能变回正常人了……你忍心让他们一辈子当怪物吗?”
被缠着的异变者中,赫然有南境药圃的阿紫。她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脖颈的鳞片在虹色根须的刺激下微微发亮,发出痛苦的呜咽,眼神却带着一丝对“正常”的渴望。
墨青的指尖微微收紧。他能清晰地“听”到阿紫的心声——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摆脱鳞片的困扰。这心声像根针,刺在他的犹豫上。
“他们不是祭品。”小棠的青绿光芒突然爆发,源初力顺着虹桥的平衡纹流淌,轻轻包裹住阿紫的意识,“异变可以治愈,不需要用初始混沌!你只是想借他们的愿念,强行推开石门!”
源初力触碰到阿紫的瞬间,她脖颈的鳞片竟褪去了一丝,意识也清醒了几分,对着墨青虚弱地摇头:“别……别开门……我宁愿当怪物,也不想……被混沌吃掉……”
守忆人的残念脸色一沉,虹色根须突然收紧:“闭嘴!”
“看来不是所有生灵都想见到初始。”林辰的银白混沌突然展开,挡在异变者面前,“界主,你不是最讲‘平衡’吗?现在有人愿意,有人不愿意,你该怎么算?”
界主的银白残念冷冷瞥了阿紫一眼,星轨纹路中闪过一丝不屑:“少数服从多数。玄源大陆想知道本源的生灵,远比害怕混沌的多。”
“你怎么知道?”阿澈的守序之力突然扩散,守序银白覆盖了整座虹桥,“守序之力能感知到方圆千里的愿念。现在,害怕初始的生灵占七成,好奇的占两成,无所谓的占一成——这才是真正的‘多数’。”
界主的残念脸色微变,显然没想到会被戳穿。守忆人的残念却嗤笑一声:“愿念是会变的!只要让他们看到初始的力量,他们立刻就会改变想法!”
她突然催动虹色根须,将阿紫朝着初始之门的方向推去:“让她先试试!看看混沌是会吃掉她,还是会治好她!”
阿紫发出惊恐的尖叫,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着石门的门缝坠去!
“住手!”墨青的四色光带瞬间暴涨,像条灵活的蛇,在阿紫即将坠入门缝的前一刻,将她稳稳卷回虹桥!
四色光带与虹色根须碰撞的瞬间,墨青的意识传来一阵刺痛——守忆人的根须上,竟沾着极淡的、属于界主星轨的银白力量!两人果然在暗中联手,刚才那一下看似是守忆人动手,实则是想借阿紫的坠落,让星轨力量趁机侵入石门,破坏墨青对初始之门的掌控!
“你们果然在耍花样!”墨青的怒吼响彻虹桥,四色光带将引泉佩碎片与残章竹简高高举起,“初始之门的钥匙在我手里,开不开,由我决定!”
碎片与竹简的金光突然暴涨,与虹桥的平衡纹产生强烈共鸣!石门上的门缝开始扩大,漆黑的缝隙中渗出极淡的混沌气息,气息落在虹桥的石板上,石板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又在风化的同时长出新的青苔——既毁灭,又新生,这就是初始混沌的力量。
界主与守忆人的残念同时露出狂喜的表情:“他在开门!”
“不,他没有。”小棠的声音带着笃定,她能感觉到墨青的意识正与虹芽本我的念海连接,无数生灵的愿念像水流般涌入他的掌心,“他在……称量。”
称量愿念的重量。
墨青的意识沉入一片由愿念组成的海洋。这里有忘忧镇张婶“只要家人平安就好”的祈祷,有回梦泽族人“想靠自己重建家园”的倔强,有南境药农“希望草药别再变异”的朴素愿望,也有少数生灵“想看看世界本来模样”的好奇……
这些愿念没有对错,没有强弱,却在共同诉说着一个答案——他们想要的不是回归初始的混沌,也不是被界主或虚无掌控的平衡,而是“自己走下去”的权利。
“我知道了。”墨青的意识轻声说。
他举起的手缓缓放下,引泉佩碎片与残章竹简的金光随之减弱,石门上的门缝开始收缩,混沌气息也重新缩回缝隙深处。
“你敢关门?!”界主的残念发出愤怒的咆哮,银白星轨如潮水般朝着墨青涌来,“你可知关闭初始之门,会让玄源大陆永远困在现有的平衡里,再也无法进化?!”
守忆人的虹色根须也同时发动攻击,根须上的虹色纹路与石门的平衡纹产生共鸣,试图强行撑开缝隙:“你想让所有异变者永远痛苦吗?!”
墨青的四色光带与林辰、阿澈、小棠的力量汇合,在虹桥上筑起一道坚固的屏障,挡住星轨与根须的冲击:“进化不是回归初始,是带着伤痕往前走。异变可以治愈,平衡可以重建,但如果连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通过虹芽本我的念海,传遍了玄源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石门的门缝彻底闭合,初始混沌的气息消失无踪,只剩下石门上的平衡纹,安静地映照着虹桥上的对峙。
界主与守忆人的残念脸色铁青,他们能感觉到,随着石门关闭,自己与初始混沌的联系也随之切断,凝聚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
“我们不会放弃的。”界主的残念死死盯着墨青,银白星轨中闪过一丝阴狠,“初始之门每百年松动一次,下次,我们会带着更多的力量回来!”
守忆人的残念则发出怨毒的嘶吼:“那些异变者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会恨你为什么不打开门!”
话音未落,虹桥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无数道身影顺着断渊山的山路爬上虹桥,他们是各地的异变者——有的脖颈还带着鳞片,有的背后长着半透明的翅,有的指尖能渗出微弱的虹雾。他们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带着坚定,自发地站在墨青四人的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界主与守忆人的退路。
“我们不恨你。”阿紫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清晰,她走到墨青面前,轻轻抚摸着自己脖颈的鳞片,“阿澈长老说,这鳞片虽然难看,却是我们和虹芽连接的证明。只要我们好好活着,总有一天能找到治愈的方法。”
一个背后长翅的少年接着说:“我娘说了,靠混沌变正常,跟被虹网控制没区别。我们自己的身体,我们自己想办法!”
越来越多的异变者开口,他们的话语朴素却有力,像一道道光,驱散了虹桥上的阴霾。
界主与守忆人的残念看着这一幕,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们以为异变者会怨恨墨青,却没想到这些人早已在彼此的扶持中,找到了比“正常”更重要的东西——勇气。
“一群蠢货!”守忆人的残念怒吼着,虹色根须突然自爆,化作漫天虹色光点,朝着虹桥下的深渊逃去,“我还会回来的!”
界主的残念也知道大势已去,银白星轨急速收缩,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断渊山的岩壁深处,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
虹桥上的异变者们欢呼起来,他们互相搀扶着,看着彼此身上的异变特征,眼神里不再有自卑,反而多了一丝坦然。小棠的青绿光芒在他们中间流转,源初力温和地滋养着他们的身体,虽然没能彻底消除异变,却减轻了他们的痛苦。
墨青将引泉佩碎片与残章竹简收好,四色光带轻轻触碰着虹桥的平衡纹。他能感觉到,初始之门虽然关闭,却在石门上留下了一道极淡的、与愿念相连的印记——只要未来的生灵真的需要它,这道印记就会再次亮起,提醒后人这里藏着世界的本源。
“结束了?”林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释然。
阿澈的守序之力勾勒出玄源大陆的轮廓:“界主与守忆人的残念虽然逃走了,但短期内无法再凝聚力量。虹芽本我的念海在稳定扩张,生灵的愿力越来越强,他们很难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小棠的目光落在墨青手中的残章竹简上:“玄长老的笔记补全了,里面有没有提到……我们该怎么恢复身体?”
这是他们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光形态虽然能行动,却始终像个“过客”,无法真正触摸这个世界,无法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墨青翻开竹简的最后一页,上面果然有玄长老留下的字迹,只是字迹比前面的潦草许多,显然是在他临终前匆忙写下的:
“……光形态凝实之法,藏于虹芽主根的‘念核’中……念核需以四人愿力温养,待核成,即可重塑肉身……只是念核初生时脆弱,需以墨家老宅的‘地脉之心’为壤……”
墨家老宅!
墨青的意识猛地一颤。他差点忘了,自己的老家还在断渊山另一侧的墨谷里!那里是墨家世代居住的地方,也是地脉的重要支点,玄长老说的“地脉之心”,肯定就在那里。
“我们去墨谷。”墨青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四色光带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去看看我的家。”
林辰、阿澈、小棠的脸上同时露出期待的笑容。
异变者们听说他们要去墨谷,纷纷表示要跟着一起去帮忙——有的擅长建筑,想帮墨家老宅修缮房屋;有的懂草药,想看看墨谷的地脉是否适合种植;阿紫则捧着一株刚发芽的草药,说要种在墨家老宅的院子里,留作纪念。
虹桥上的人越聚越多,大家说说笑笑,朝着墨谷的方向走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他们身上,将鳞片、翅翼、虹雾都染上了温暖的金色,曾经被视为“怪物”的特征,此刻却成了独一无二的勋章。
墨青走在人群的最前面,指尖的引泉佩碎片微微发烫,与远处墨谷的地脉产生了微弱的共鸣。他能感觉到,那里有父亲种下的树,有母亲织的布,有墨家世代守护的、与地脉相连的秘密。
只是,当他们走到墨谷入口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谷口的石碑上,刻着“墨谷”两个字,字迹苍劲有力,是父亲的手笔。但石碑的侧面,却多了一道崭新的刻痕——刻痕的形状像只眼睛,瞳孔的位置,嵌着一颗极淡的、属于界主星轨的银白碎片。
“是界主的残念留下的。”阿澈的声音瞬间凝重起来,守序之力探向谷内,“谷里的地脉波动很奇怪,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墨青的心脏沉了下去。
界主的残念逃得如此仓促,却不忘在墨谷留下印记,显然他早就知道墨家老宅与地脉之心的关系。
谷内,究竟藏着什么?
是界主设下的陷阱?
还是墨家守护的、比初始之门更重要的秘密?
墨青握紧手中的残章竹简,四色光带在周身亮起。他看了看身边的同伴,又看了看身后眼神坚定的异变者们,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走进墨谷的第一步。
谷内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父亲种下的那棵老槐树还在,只是树干上缠着极淡的银白星轨;母亲的织布机放在院子里,上面的丝线竟变成了虹色,与守忆人的纹路隐隐相似。
最诡异的是,堂屋的正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石台,石台上空无一物,只有一道与引泉佩碎片完全吻合的凹槽。
“地脉之心应该就在石台下面。”小棠的青绿光芒探向石台,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有封印,是用界主与守忆人的力量共同设下的。”
墨青的指尖轻轻触碰石台的凹槽,引泉佩碎片突然自动飞出,嵌进凹槽里!
碎片与凹槽的瞬间,整座墨谷剧烈震颤!老槐树上的银白星轨与织布机上的虹色丝线同时飞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墨谷笼罩其中!网的中央,石台缓缓下沉,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洞口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属于母亲玉簪的气息,比在虹芽核心时更加浓郁。
气息中,夹杂着一道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心跳声。
咚……咚……咚……
像地脉的心跳,又像某种活物的脉搏。
这是地脉之心的声音?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墨青与同伴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警惕与好奇。
笼罩墨谷的星轨虹网越来越亮,显然封印正在被解除,而那心跳声也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洞口深处苏醒。
界主与守忆人的残念,为什么要在这里设下封印?
洞口深处的心跳声,究竟是什么?
墨青的四色光带缓缓展开,照亮了漆黑的洞口。他知道,答案就在里面。
只是他有种预感,这个答案,或许比初始之门的秘密,更加惊人。
洞口的黑暗中,隐约有一道人影缓缓站起,人影的轮廓,竟与他记忆中的母亲,有七分相似。
她是谁?
是母亲的残念,还是……界主与守忆人制造的幻象?
无人知晓。
只有那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墨谷里回荡,像在倒计时,等待着某个真相的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