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是烫的，像要把骨头都熔成金汁。
林辰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沉浮，耳边全是滋滋的声响，像是有无数条光脉在皮肤下游走。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只能勉强感觉到有两团温热的东西贴在掌心——是母亲的玉佩和半月玉。
这两块玉像是活了过来，在他掌心疯狂震颤，青金色的光流顺着指缝钻进血管，与体内那股阴寒的能量撞在一起。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痛得蜷缩，却又有一股更磅礴的暖意从骨髓里涌出来，像是初春融雪时的第一缕阳光。
“呃……”他闷哼出声，终于撑开一条眼缝。
入目是一片刺目的白，白得让人分不清上下左右。隐约能看到两道影子在白光里缠斗，一道是纯黑的，带着源初之影的戾气；另一道是青金色的，轮廓和自己一模一样，却比他更沉稳，更威严。
“这是……哪里？”林辰想动，却发现身体轻飘飘的，像没有重量。
“这里是你的识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辰猛地转头，看到金老者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金色的光芒在他周身流转，将那些乱窜的光流挡在外面。
“金前辈？您怎么会在我的识海里？”
“我没在你的识海里。”金老者笑了笑，指了指那道青金色的影子，“那是你的源初本相，我只是借着源初之力的共鸣，跟你说几句话。”
林辰看向那道青金色影子——它正一拳砸在黑色影子的胸口，将对方打得连连后退，动作招式与自己分毫不差，却多了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仿佛每一拳都蕴含着天地法则。
“源初本相？”
“嗯。”金老者点头，“每个人的源初之力都有本相，你的本相就是它。而那道黑影，是源初之影的本相，也是你内心深处的阴暗面——对力量的贪婪，对失去的恐惧，对复仇的渴望……”
林辰愣住了。
贪婪？恐惧？渴望？
他确实有过。在被族人嘲笑时，他渴望过力量；在母亲影像消散时，他恐惧过失去；在看到父亲受伤时，他滋生过复仇的念头……
“这些情绪，就是源初之影能一直纠缠你的原因。”金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它不是外来的敌人，而是你自己的一部分。”
“自己的一部分……”林辰喃喃自语，看着青金色影子与黑色影子碰撞、撕裂、又重新凝聚，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我永远也无法彻底消灭它，对吗？”
“是，也不是。”金老者摇头，“你无法消灭它，但可以接纳它。源初之力本就是平衡，光明与黑暗，吞噬与守护，本就该共存。”
共存？
林辰看着两道影子在白光中疯狂厮杀，青金色影子每一次占上风，黑色影子就会变得更狂暴；黑色影子每一次反扑，青金色影子的光芒就会黯淡一分。它们像是在互相毁灭，又像是在互相滋养。
“就像……玄源心和噬魂枭？”
“没错。”金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当年我强行分裂它们，本是想阻止灾难，却没想到反而让失衡加剧。真正的‘归一’，不是让一方吞噬另一方，而是让它们和谐共存，相互制衡。”
林辰的心猛地一颤。
和谐共存……
他想起母亲玉佩上的“源”字，想起半月玉上的星轨——两颗星辰虽然对立，却始终沿着各自的轨迹运转，缺一不可。
“那林玄呢？他说的‘归一’是假的？”
“他说的‘归一’，是让噬魂枭吞噬玄源心，让黑暗吞噬光明，那不是归一，是毁灭。”金老者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右眼的枭瞳，是用自己的本源和无数生魂炼化的，能强行扭曲源初之力的平衡，再加上他对你父亲的恨意……一旦让他得逞，整个大陆都会变成人间炼狱。”
林辰的心揪紧了。
他看向识海之外——能隐约听到林玄疯狂的大笑，还有墨青和小棠的怒吼，甚至能感觉到父亲正在急速靠近，玄源心的气息带着焦急和决绝。
“我该怎么做？”林辰抬头看向金老者，眼神坚定，“我不能让他得逞。”
金老者指了指两道还在厮杀的影子：“让它们停下来。不是靠打，是靠你的心。”
靠心？
林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两道影子。他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父亲粗糙的手掌，母亲温柔的声音，墨青递来的伤药，小棠塞给他的糖果，甚至那些嘲笑过他的族人的脸……
这些记忆像温水，一点点漫过识海，那些狂暴的光流渐渐平静下来。
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向黑色影子的目光变了——不再是厌恶和憎恨，而是多了一丝理解和坦然。
“你是我，我也是你。”林辰对着黑色影子轻声说，“我不消灭你，也不被你吞噬。从今天起，我们一起守护，一起承担。”
话音落下的瞬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黑色影子的动作猛地一滞，眼中的戾气渐渐褪去，露出一丝迷茫。青金色影子也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它，不再攻击。
两道影子在白光中对视了片刻，突然朝着对方伸出手。
指尖相触的刹那，黑色影子化作一道黑烟，融入了青金色影子体内。
青金色影子的光芒瞬间暴涨，却不再是纯粹的青金，而是多了一丝深邃的黑，两种颜色在它体内流转，非但不冲突，反而形成一种更磅礴、更和谐的气息。
“成了！”金老者欣慰地笑了。
林辰感觉识海猛地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他的源初本相转过身，对着他微微点头，然后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该出去了。”金老者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记住，源初之力的平衡，不在力量本身，而在你的心。还有……林玄的事，牵扯到林家的一个秘密，你父亲或许不是故意隐瞒……”
声音越来越淡，金老者的身影也渐渐消散在白光中。
林辰感觉身体越来越沉，像是要从高空坠落。
“轰——！”
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林辰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陨月谷的祭坛上。月全食已经结束，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洒下清冷的光辉。
祭坛中央，林玄正捂着胸口后退，嘴角挂着血迹，右眼的枭瞳黯淡了不少，显然受了伤。墨青和小棠已经挣脱了锁链，正一左一右地挡在他面前，两人身上都带着伤，却眼神凌厉，丝毫不敢松懈。
而在林玄身后，站着一个让他心脏骤停的人——
父亲林啸天，正用长剑指着林玄的后心，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爹……”林辰挣扎着坐起来。
听到他的声音，林啸天浑身一颤，猛地转头看来，眼中瞬间涌上狂喜：“辰儿！你醒了！”
林玄趁机反手一掌拍向林啸天的胸口！
“小心！”林辰和墨青同时大喊。
林啸天反应极快，侧身避开掌风，长剑顺势横扫，在林玄的胳膊上划开一道血口！
“啊——！”林玄痛呼一声，后退几步，怨毒地看着林啸天，“哥！你真要为了这个小子，杀了我？！”
“哥？”林辰愣住了。
林啸天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林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就是你爹的双胞胎弟弟，林玄。”小棠跑到林辰身边，扶着他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后怕，“刚才你昏迷的时候，他想强行把你的源初之力吸进枭瞳，幸好金前辈用最后一丝力量护住了你的心脉，你爹又及时赶到……”
林辰看向林玄胳膊上的伤口——那里流出的血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的，带着浓郁的阴煞之气。
“你果然被噬魂阁彻底污染了。”林辰的声音冰冷，四色光力在掌心缓缓凝聚，这一次，光力中带着一丝深邃的黑，却比之前更沉稳，更磅礴。
林玄看到他掌心的光力，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又带着一丝恐惧：“你……你竟然接纳了源初之影？！”
“我接纳的是我自己。”林辰一步步走向前，“而你，接纳的只有仇恨。”
“仇恨？”林玄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指着林啸天，“你让他告诉你！当年若不是他，我怎会被扔到噬魂阁？！若不是他天生就有玄源心的亲和力，我怎会被当成灾星？！他欠我的！林家欠我的！整个天下都欠我的！”
林啸天的脸色越来越白，握着长剑的手终于垂了下来，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对不起……小玄……当年……是爹……爹说你命格太凶，会克死族人……”
“所以你就看着他们把我扔掉？！”林玄嘶吼着，右眼的枭瞳突然爆发出红光，“我在噬魂阁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每天被喂毒药，被扔进兽笼，被当成试验品！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
他猛地引爆伤口的黑血，黑色的雾气瞬间将他笼罩，身形开始扭曲，背后长出了与枭鸟相似的翅膀，指甲变得尖锐如刀，整个人都朝着半人半枭的形态转变！
“今天，我就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林玄化作一道黑芒，直扑林啸天！
“爹！”林辰想也没想，挡在父亲身前，四色光力凝聚成盾！
“砰！”
黑芒撞在光盾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林辰只觉一股巨力涌来，胸口像是被巨石砸中，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光盾上瞬间布满了裂痕！
“辰儿！”林啸天急忙扶住他，眼中充满了自责和痛苦。
“哥，这就是你护着的好儿子？”林玄悬浮在半空中，半人半枭的形态狰狞可怖，“连我一击都挡不住，还想守护谁？！”
他再次俯冲下来，爪子带着黑气，直取林辰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光刃从侧面飞来，精准地斩在林玄的翅膀上！
“嗤啦！”
翅膀被切开一道口子，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林玄痛呼一声，转头看去，只见墨青捂着流血的肩膀，拄着长剑站在不远处，小棠正给他包扎伤口，两人的脸色都很苍白，却眼神坚定。
“还有力气动手？”林玄冷笑，翅膀一挥，数道黑风射向墨青！
林辰强撑着站起来，光力凝聚成锁链，缠住了林玄的翅膀：“墨青，带小棠走！”
“要走一起走！”墨青咬牙，光刃再次凝聚。
“谁也走不了！”林玄怒吼着，右眼的枭瞳突然裂开，一颗黑色的珠子从里面飞了出来！珠子在空中旋转，散发出比之前强十倍的阴煞之气，祭坛周围的黑色泉水开始倒流，朝着珠子汇聚！
“这是……枭瞳本源珠！”金老者的声音突然在林辰识海响起，带着一丝惊慌，“他要引爆枭瞳本源，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林辰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那颗黑色珠子里蕴含的力量——足以将整个陨月谷夷为平地！
“爹！墨青！快退！”林辰嘶吼着，将全身的源初之力都注入锁链，试图阻止珠子旋转！
林啸天却没有退，他突然抓起地上的破邪刀，转身冲向林玄，青色的玄源之力在刀身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小玄！醒醒！你是林家的人，不是噬魂阁的怪物！”
“哥！你找死！”林玄被锁链缠着，无法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破邪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噗嗤！”
刀尖没入胸口，却没有鲜血涌出，只有金色的光芒顺着刀身蔓延，覆盖了林玄的全身！
林玄愣住了，动作瞬间僵住，半人半枭的形态开始消退，眼中的红光渐渐黯淡，露出一丝迷茫：“哥……这刀……”
“这是爹留给你的。”林啸天的声音带着哽咽，“当年他偷偷把刀藏起来，就是想等找到你时，亲手交给你……他后悔了，小玄，他到死都在后悔……”
林玄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黑色的珠子旋转的速度渐渐变慢，阴煞之气开始溃散。
“爹……后悔了？”他喃喃自语，眼泪突然从眼角滑落，“可是……太晚了……我已经……回不去了……”
他看着林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恨，有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源初之力……是天地的馈赠……不该被仇恨玷污……”林玄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告诉爹……若有来生……我还做他的儿子……”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彻底化作黑烟，融入了那颗黑色的珠子里。珠子失去了阴煞之气，变得晶莹剔透，缓缓落在林辰手中。
祭坛周围的黑色泉水停止了流动，渐渐渗入地下，消失不见。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林辰握着那颗珠子，站在满目疮痍的祭坛上，心中五味杂陈。
林玄死了。
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结束了他充满仇恨的一生。
林啸天瘫坐在地上，抱着破邪刀，老泪纵横。
墨青和小棠走过来，看着林辰手中的珠子，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那颗透明的珠子突然亮起，投射出一道影像——
那是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个婴儿哭闹不止，另一个却安安静静地抓着她的手指，妇人笑着，轻轻拍着哭闹的婴儿，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影像很快消失，珠子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林辰的眉心。
林辰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那个妇人……是他的奶奶？
那两个婴儿……是父亲和林玄？
原来，他们也曾有过如此平静温馨的时光。
“辰儿……”林啸天哽咽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林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都过去了，爹。”
是啊，都过去了。
噬魂阁的阴谋，源初之影的纠缠，林玄的仇恨……
似乎都结束了。
可林辰的心，却沉甸甸的。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林玄最后那句“回不去了”，带着一种莫名的悲凉，不像是单纯的悔恨。
还有那颗珠子里的影像，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更让他在意的是，金老者在他识海里说的那句话——“林家的秘密”。
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陨月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玄源阁弟子骑着快马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声音带着惊慌：
“林辰少爷！墨青大人！不好了！玄源阁……玄源阁被一群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围攻了！他们说……说要找您要一样东西！”
青铜面具的人？！
林辰、墨青和林啸天同时脸色剧变！
除了林玄，还有其他人戴青铜面具？！
他们要找自己要什么东西？
林辰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那里还残留着珠子的温热。
难道……他们要的，是那颗枭瞳本源珠？
还是……源初录？
陨月谷的风再次变得阴冷，带着一股与噬魂阁不同，却更加诡异的气息。
刚刚平静下来的天地，似乎又要掀起新的风暴。
那些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到底是谁？
他们与林玄，与噬魂阁，又有什么关系？
林辰握紧了拳头，掌心的四色光力再次亮起，这一次，光力中的黑色更浓郁，却也更沉稳。
他知道，这场关于源初之力的纷争，远远没有结束。
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势力，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他们能否赶在玄源阁失守前回去？
那些青铜面具人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林辰抬头看向玄源阁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一场新的、更凶险的征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