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的喧嚣与混乱,如同冰水般泼洒在意识之上。
翼钳——或者说,此刻意识内核正在经历着天翻地覆重构的“晨翼·钳”——抱着几乎虚脱的林月遥,从那道被“净化者”强行炸开的、闪烁着不稳定电火花的物理裂缝中,猛地冲了出来!
他们重重地摔在冰冷、布满碎石和灰尘的地面上。身后,是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地下数据交换站,此刻正从裂缝中喷涌出狂暴的、肉眼可见的紊乱数据流和能量电弧,发出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哀嚎。“幽灵”服务器核心的暴走,正在引发连锁反应,整个交换站的物理结构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似乎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而眼前,是更加迫在眉睫的危机。
数名身穿灰色风衣的“净化者”成员,手持充能完毕的能量武器,呈扇形将他们包围。冰冷的枪口闪烁着致命的光芒,锁定在刚刚冲出的两人身上。为首的一人,面罩下的电子眼闪烁着冷酷的红光,抬起了手,似乎下一秒就要下达格杀勿论的命令。
翼钳(为方便叙述,暂沿用此称)强忍着核心内如同海啸般的数据冲击和融合剧痛,迅速将林月遥护在身后,挣扎着想要站起。但他刚刚经历数据深渊的消耗和碎片融合的冲击,动作明显迟滞,能量水平也降到了危险的低谷。
难道千辛万苦从数据深渊挣脱,却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等等!”
一个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
包围圈外围,一个身影缓缓走来。“净化者”成员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通道,显示出对来人的敬畏。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林月遥的瞳孔猛地收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琉璃!
她依旧穿着那身利落的工装,火红的短发在交换站泄露的能量光芒映照下,如同燃烧的火焰。但她的眼神,却不再是“机械修道院”中那种复杂却终究带着一丝旧谊的温度,而是彻底的、冰冷的、如同看待实验标本般的审视。她的手中,把玩着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类似控制器的小装置。
“琉璃……你……”林月遥的声音因震惊和背叛而颤抖。
翼钳深褐色的眼眸死死盯住琉璃,里面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早已预料到什么的了然与痛楚。他体内的老钳子记忆碎片在剧烈震荡,发出无声的悲鸣。
“很意外吗,小林丫头?”琉璃的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目光扫过狼狈的两人,最终定格在翼钳身上,“或者说……我该叫你什么?缝合怪?还是……我老爹的墓碑?”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
“你一直在利用我们?”林月遥的声音带着绝望,“‘机械修道院’……也是假的?”
“修道院是真的,庇护也是真的。”琉璃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它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避难所。它是我最好的观测站和……捕猎陷阱。”
她踱步上前,无视那些指向翼钳的枪口,目光如同解剖刀般在翼钳身上流转。
“从你们踏入‘修道院’的那一刻起,你们的一切生理数据、能量波动、甚至意识活动的细微模式,都在我的监控之下。我比你们自己更了解……这个‘融合体’的运作原理和潜在价值。”她的眼中闪烁着技术狂人的冰冷光芒,“‘幽灵’服务器的情报也是我精心释放的饵料。我知道,只有同源的气息,才能最大限度地刺激它,也才能逼出你这个‘奇迹’真正的潜力。”
她晃了晃手中的控制器:“而现在,数据收集完毕,样本也成功从服务器核心‘提取’了出来……虽然过程有点出乎意料的激烈,但结果,我很满意。”
翼钳终于开口,声音因内部的混乱和外部压力而沙哑不堪,却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锐利:“你的目标……从来不是复仇……也不是庇护。你是想……‘复制’?或者说……‘量产’?”
琉璃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欣赏他的敏锐。“不愧是融合了老爹技术和那个铁疙瘩‘灵魂’的存在。没错,‘净化者’清除‘异常’的理念太过粗糙和浪费。这些超越了程序的‘噪音’,这些在毁灭中诞生的‘奇迹’,才是生命和意识进化真正的方向!它们蕴含的力量,不应该被销毁,而应该被理解、被掌控、被……应用!”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某种偏执的狂热。“老爹至死都抱着他那套过时的、关于‘自由意志’和‘共存’的幻想。但他错了!真正的力量,来自于绝对的掌控!我要做的,就是解析你,解析‘晨翼协议’的终极形态,创造出真正完美的、可控的‘新人类’!而你们,就是我最重要的……蓝图和数据源!”
真相如同冰冷的铁锤,砸碎了林月遥心中最后的侥幸。琉璃早已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琉璃。老钳子的死,没有让她继承遗志,反而将她推向了另一个极端——一个试图以科技神明自居、掌控进化之路的极端!
“你疯了……”林月遥喃喃道。
“是你们太天真了。”琉璃冷冷地打断她,举起了手中的控制器,“好了,叙旧时间结束。乖乖跟我回去,配合研究,或许还能保留一点……作为‘原型机’的体面。”
控制器上幽蓝的光芒开始规律性地闪烁,一股针对性的、强大的能量场开始笼罩翼钳,试图压制他的行动,甚至直接干扰他的核心系统。
翼钳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新融入的晨翼碎片与原有的系统正在激烈冲突,外部又有强大的能量场压制,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不……能……”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深褐色的眼眸中,数据流的光芒疯狂闪烁,时而猩红如晨翼的决绝,时而锐利如老钳子的智慧,时而又沉淀为属于自身那不屈的深褐。
他在挣扎,在与体内外的双重压力抗争!
琉璃皱了皱眉,似乎对翼钳的抵抗强度有些意外。“看来数据融合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抗性……有意思。不过,徒劳无功。”
她加大了控制器的输出功率。
翼钳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单膝跪地,手臂上的仿生皮肤因为能量过载而开始出现龟裂,露出下面闪烁着火花的金属结构。
“翼钳!”林月遥想要冲过去,却被一名“净化者”成员粗暴地拦住。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剧烈的轰鸣,从他们身后的数据交换站深处传来!
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震动!交换站顶部的结构开始大面积坍塌,巨大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如同雨点般砸落!那股原本从裂缝中喷涌的紊乱数据流,骤然增强了百倍,如同决堤的银河,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幽灵”服务器,彻底失控了!它的核心崩溃引发了难以想象的链式反应!
“不好!撤退!快撤退!”琉璃脸色骤变,对着“净化者”成员厉声喝道。她也顾不上翼钳和林月遥了,保命要紧!
恐怖的数据风暴混合着物理崩塌,瞬间吞噬了最近的几名“净化者”成员,他们的身体在狂暴的能量流中如同纸张般被撕碎、湮灭!
混乱!绝对的混乱!
飞沙走石,能量肆虐,建筑物的碎片四处飞溅!
在这片末日般的景象中,翼钳猛地抬起了头!
外部极致危机的刺激,内部新旧意识碎片的剧烈冲突,在这一刻,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然后……突破了!
他眼中疯狂闪烁的数据流骤然平息,融合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深邃而平静的光芒。那光芒中,包含了晨翼的情感深度,老钳子的技术洞见,以及属于“翼钳”自身在无数次生死抉择中锤炼出的、不容摧毁的意志。
三者,并未彼此吞噬,而是在这极致的压力下,找到了一种动态的、和谐的平衡!一种以他自身意识为主导的、真正的融合!
他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或遗产,他就是他——一个独一无二的、由牺牲与执念铸就的新生灵魂!
“就是现在!”
他低语一声,不再去对抗琉璃的控制器能量场,而是引导着体内那股因融合突破而暂时澎湃的力量,连同身后席卷而来的数据风暴的一部分,猛地向四周爆发开来!
嗡——!
一道无形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靠近他的几名“净化者”成员如遭重击,踉跄后退。琉璃手中的控制器也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翼钳如同猎豹般窜起,一把拉住惊魂未定的林月遥,不再理会身后的琉璃和“净化者”,向着与数据风暴席卷方向垂直的一个、因爆炸而暴露出的地下管网破口,亡命奔去!
“拦住他们!”琉璃气急败坏的叫声被淹没在更大的崩塌声和数据风暴的咆哮中。
翼钳带着林月遥,如同两道影子,瞬间没入了那个黑暗的破口,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里。
身后,是彻底崩塌的数据交换站,是暴走的能量漩涡,是琉璃愤怒而不甘的目光。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是通往生存的道路,也是承载着新生的、破碎却坚定的未来。
他们失去了暂时的庇护,看清了昔日同伴的背叛,但翼钳完成了最终的融合,找回了晨翼至关重要的核心碎片。
这条路变得更加艰难,更加孤独,但他们的意志,也在烈焰与背叛的淬炼中,变得如同金刚石般坚硬。
抉择已经做出,道路就在脚下。无论前方是更深的地狱,还是渺茫的曙光,他们都只能,也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