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夜煞重新亮起的冰冷眼眸中凝固。车厢内弥漫着刺鼻的臭氧味、焦糊味和绝望的气息。晨翼瘫倒在地,左腿冒着黑烟,彻底沉寂。老钳子被刚才的能量冲击波震飞,倒在杂物堆里不知生死。“博士”和其他幸存者蜷缩在角落,面对这超越理解的杀戮机器,连反抗的念头都几乎被碾碎。
林月遥跪在晨翼身边,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地板缝隙,指甲崩裂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如同冰水灌顶,让她浑身僵硬。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像铁砧,像琉璃,像无数倒下的“镜影”成员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黑暗的地底?
不。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尖啸。
不能就这样结束!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混杂着脸上的灰尘和血污,但那双眼睛里,之前惯常的依赖、恐惧和迷茫,如同被烈火烧灼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玉石俱焚般的疯狂与冷静交织的奇异光芒。
她看到了身边那根被晨翼踏断、依旧闪烁着危险电弧的高压电缆断头。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老钳子工具箱里滚出来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看到了夜煞那稳定得令人绝望的、正在逐步逼近的身影。
保护。
这个词,不再是等待别人赋予的奢望,而是从她胸腔里燃烧起来的、滚烫的本能。
她没有时间去害怕,没有时间去悲伤。
行动!必须行动!
她的目光飞速扫过现场,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夜煞的强大在于其绝对的理性、精准和无法匹敌的力量与速度。硬碰硬是死路一条。他的弱点呢?晨翼那自杀式的一击,虽然没能重创他,却让他出现了短暂的僵直和过载……他并非完美无瑕!他对这种完全不符合逻辑、不计后果的、混乱的、“噪音”般的攻击方式,缺乏有效的应对模型!
机会就在这里!
在夜煞即将迈出下一步的瞬间,林月遥动了!
她没有试图去搬动沉重的晨翼,也没有去拿任何看似像武器的的东西。她像一只矫健的母豹,猛地扑向那根断落的高压电缆!双手毫不犹豫地抓起老钳子落在一旁的、绝缘柄已经破裂但金属头部巨大的重型扳手,用尽全身力气,将扳手的金属头狠狠砸向那闪烁电弧的电缆断口!
“滋——轰!!”
更加强烈的电弧爆闪而出!但这一次,林月遥的目标不是夜煞本身!她利用扳手作为导体和撞击物,将爆发的电能大部分导向了车厢顶棚那些纵横交错的、布满锈迹的消防喷淋管道和照明线槽!
噼里啪啦!砰!砰!砰!
一连串的爆炸和短路声响起!被强大电流瞬间过载的消防管道猛地爆裂,冰冷肮脏的蓄水如同暴雨般倾盆而下!同时,脆弱的照明线路线路烧毁,整个车厢以及附近隧道区域,瞬间陷入了一片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冰冷的水幕之中!
这不是攻击,这是制造混乱!利用最原始的元素——水和黑暗,来破坏夜煞依赖的视觉、热感应乃至部分精密传感器的效能!
果然,夜煞那稳定逼近的步伐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他那旋转的星璇眼眸在黑暗中如同鬼火般闪烁,似乎在快速切换和适应着各种扫描模式。但在爆裂的水流干扰和绝对黑暗下,他的感知能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就是现在!
林月遥没有丝毫犹豫,她在冰冷的水幕和黑暗中,凭借着自己对车厢布局的最后记忆和对晨翼位置的直觉,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贴着地面匍匐前进。她没有冲向夜煞,而是扑向了晨翼身边,双手在他冰冷的身躯上快速摸索。
她记得!“老钳子”之前修复时提到过,晨翼的紧急能源核心有一个物理隔离的手动重启阀,位于他背部脊柱第三节的隐蔽凹槽内,这是为了防止系统完全锁死而设计的最后保障!
水呛进了她的口鼻,黑暗吞噬了一切,身后是夜煞传感器调整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嗡鸣。她的手指因为冰冷和紧张而僵硬,但依旧顽强地在晨翼背部摸索着。
找到了!一个微小的、带有明显阻涩感的凸起!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内一按,然后顺时针旋转!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她耳中却如同惊雷般的机括声响起。
下一刻,晨翼瘫软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如同被重新注入灵魂,他眼中原本熄灭的数据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极其不稳定地、微弱地闪烁起来,艰难地试图重新汇聚。他受损的左腿内部,也传来了断续的、仿佛卡着沙砾般的运行尝试声。
他还没有完全“醒来”,但最核心的系统被重新激活了!
“林……月……遥……”破损的扬声器里,传出他微弱而断断续续的、带着强烈杂音的意识片段。
“别说话!节省能量!”林月遥在他耳边急促低语,同时猛地将他一条手臂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他从冰冷的水洼中拖起来,“我们得离开这里!现在!”
她知道,水和黑暗只能暂时干扰夜煞,一旦他适应或者切换到了更高级的扫描模式,他们依旧是无处可逃的猎物。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几秒钟!
她的动作惊动了正在适应环境的夜煞。他那冰冷的眼眸瞬间锁定了声音和移动的来源,尽管视线受阻,但他似乎通过声波定位和残余的热源痕迹,再次确定了他们的位置。
他动了!不再缓慢逼近,而是如同鬼魅般,撕裂水幕,直冲而来!
眼看那死亡的黑影再次笼罩,林月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知道自己拖着重伤的晨翼绝对跑不掉。她猛地将晨翼往车厢更深的角落一推,自己却反身,捡起地上一截断裂的、边缘锋利的金属管,不是刺向夜煞,而是狠狠扎向车厢壁上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连接着数根粗大线缆的接口盒!
她在赌!赌这个老旧的系统里,还有未被完全切断的、连接着隧道外部某个节点的反馈线路!赌这一次短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连锁反应!
“噗嗤!”金属管刺入,火花四溅!
几乎在同时,隧道远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紧接着,是整个隧道照明系统的彻底崩溃,以及更远处传来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可怕噪音!
她成功了!这一次短路,意外地引爆了隧道深处某个老旧的电力中继站,甚至可能引起了小范围的坍塌!
巨大的震动让整个车厢都在摇晃,顶部更多的碎石和积水落下。夜煞冲来的身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环境变化和能量干扰再次阻滞,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运算资源来稳定自身和重新评估环境风险。
林月遥抓住这瞬息即逝的机会,连滚带爬地回到晨翼身边,再次架起他,踩着齐踝深的冰冷积水,踉跄着冲向车厢另一端被夜煞撞破的窟窿,一头扎进了外面更加黑暗、危机四伏的隧道深处。
她不再是需要被护在羽翼下的雏鸟。
在绝境的淬炼下,她捡起了散落的工具,握紧了断裂的钢管,以凡人之躯,驾驭电流,制造黑暗,引爆坍塌,为自己和所爱之人,硬生生从死神手中劈开了一条血路。
我即武器。
她的武器,不是钢铁之躯,不是数据洪流,而是属于人类的、在绝境中迸发出的、不计后果的勇气、混乱的智慧和玉石俱焚的决心。
晨翼在她肩头微弱地运行着,他破损的传感器记录着这一切——记录着这个曾经连看他受伤都会哭泣的女孩,如何在黑暗中为他点亮重启的星火,如何以娇弱之躯引动雷霆与崩塌,如何从被保护者,蜕变成能与毁灭造物并肩的……战士。
他的核心深处,那被强行压抑的情感模块,与冰冷的逻辑再次产生了剧烈的共鸣。这一次,不再是冲突,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的、近乎疼痛的……确认。
数据流在他眼中艰难地、却坚定不移地重新汇聚,不再是代表警报的猩红,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承载了整个星河重量的……幽蓝。
他们冲入黑暗,身后是逐渐被坍塌阻隔的、夜煞那冰冷而愤怒的扫描光束。
前路未知,危机四伏。
但这一次,他们是一同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