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阿波卡利斯?”
这个名字从庄姜牙缝中挤出,带着冰碴。
它不属于这个时代,它是未来的回响,是墓碑上的铭文。
奥托优雅颔首,笑容温润如玉,却比海渊城的寒冰更冷:“以这种方式初次问候,我亲爱的,‘老朋友’。”
“老朋友”三个字被他念得意味深长,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庄姜心中最深的恐惧。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凝固。
他几乎能听到命运齿轮崩碎的刺耳声响。
“所以……”
庄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我们……终究是失败了。败给了‘终焉’。”
若非败亡,后世之人何以能踏足前文明的废墟?
奥托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最残酷的讣告。
然而,奥托却发出一声轻快的低笑,仿佛听到了一个无伤大雅的有趣误会。
他伸出食指,漫不经心地晃了晃。
“哦?何必如此武断地给未来判下死刑?或许,站在你面前的,并非你认知中那条时间线上,注定会出现的那个‘奥托·阿波卡利斯’呢?”
话音未落,他指尖轻抬。
虚空之中,璀璨的金色光粒如流沙般汇聚、编织,违背常理地构筑出实体——一张雕饰繁复的暗色木桌,两把天鹅绒包裹的高背椅,一瓶标签古旧、仿佛沉淀了时光的猩红酒液,以及两只剔透得能折射灵魂的水晶杯。
这一切,与海渊城冰冷、坚硬的科技造物形成了荒诞而刺眼的对比。
奥托自顾自地优雅落座,娴熟地开启瓶塞,将那宛若凝固血液的红酒注入杯中。
他轻轻推向桌子的另一端,那个特意为庄姜准备的位置,手势舒展得像是在展示一件艺术品。
“在质问与对峙之前,何不先放下重负,享用一杯来自‘未来’的佳酿?”
他的目光落在庄姜紧绷的脸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毕竟,能让时间也为之让路的会面,值得一个更…从容的开场。请坐,我素未谋面的‘故人’。”
“哈...哈哈...说真的,老朋友,”
见庄姜仍僵立原地,奥托端起自己那杯酒,轻轻摇晃,殷红液体在水晶杯壁上留下魅惑的痕迹。
他那双翡翠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捕捉着庄姜脸上最细微的波动,“能在你脸上看到如此……‘生动’的震惊,真是令人心旷神怡。这趟跨越时空的旅行,单是为此,便已值回票价。”
他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交叠的双手抵住下颚,声音压得很低,那亲昵里裹着毫不掩饰的蛊惑:“不过,没想到,你在五万年前就已经认识我了,你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现在,愿意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吗?”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混乱席卷了庄姜,但他强行将其压下,从这匪夷所思的冲击中榨取出一丝近乎残酷的理智。
他没有坐下。
就在他心念决绝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气势,猛地从他挺拔的身躯内爆发出来!
那并非单纯的杀意或能量波动,而更像是某种古老意志的苏醒,带着亘古洪荒般的沉重与威严,恍若魔神自长眠中抬眸,令周遭的空气瞬间凝固、哀鸣,化作实质的铅块向下压去!
奥托优雅端坐的身影,瞬间被这股骤然降临的恐怖威压彻底吞没。
他脸上那游刃有余的温润笑容依旧完美地维持着,仿佛磐石般不可动摇。
然而,在那双深邃如同翡翠湖泊的眼眸最深处,一丝极其细微、几乎不存在的波澜,极其短暂地掠过——那是超乎他精密计算的、一闪而逝的惊异。
他确实未曾料到,在这个被时光尘埃掩埋的前文明时代,眼前的“故人”,竟已拥有了如此……令人心悸的恐怖实力。
庄姜的身形如山岳般岿然不动,投下的阴影仿佛连接着无尽的深渊。
他的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化作了近乎物理性的穿透力,死死钉在奥托身上,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那魔神般的威压,重重砸向对方:
“少来这套。直接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间点,你根本不该存在!”
奥托非但没有被这足以令寻常强者心神俱裂的逼人气势所慑,反而像是听到了一个绝妙的笑话,猛地向后靠进椅背,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庄姜,我亲爱的‘老朋友’,你这份如临大敌的紧张感,配合上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力量展示,真是……可爱得令人发笑。”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用手指优雅地揩了揩并不存在的泪花,仿佛那笼罩全身的沉重威压只是拂面的微风。
他重新坐直身体,翡翠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戏谑与一丝更深沉的、被勾起的兴趣。
他再次端起酒杯,向庄姜的方向示意,仿佛在欣赏一件因意外而变得更加有趣的展品。
“看看你,仿佛我是什么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而不是一个带着美酒前来拜访的客人。你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百倍。单是能看到你这副模样,感受到这份……独特的‘欢迎仪式’,我跨越这重重时空,就已经算不虚此行了。”
他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酒,任由那份调侃在沉重如山的威压中弥漫,细细品味着庄姜脸上每一丝因他而起的波动,以及这力量背后所揭示的信息。
“好了,放松点。”
他语调轻快,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仿佛周遭凝滞的空气与他无关,“既然你如此急切地想扮演审问者的角色,甚至不惜动用如此……壮观的开场,那我便满足你。”
他放下酒杯,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随意地敲了敲,仿佛刚才的大笑与此刻的对抗只是他预期中的剧目。
“长话短说,某个难以名状的‘存在’,觉得这无趣的时空长河需要一点……变数。于是它向我揭示了时间的真相:它并非一条只能单向奔流的江河,而是充满了‘涟漪’与‘褶皱’,甚至可以被巧妙地‘借用’。”
他双手优雅地一摊,姿态如同在舞台上展示一个简单的魔术,无视那依旧笼罩四周的沉重压力。
“所以,带着一点微不足道的个人愿望,以及足够支撑行动的好奇心,我便顺应那时间的涟漪,来到了这个……令人倍感亲切的坐标。”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深邃,那明朗的语调与他眼底冰冷、计算的深邃绿湖形成了骇人的对比。
“但必须承认,”
他微微前倾,声音里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更加浓郁的愉悦,“当我真正确认脚下便是那湮灭于传说之中的前文明遗迹,并且如此‘幸运’地邂逅了你——这位不仅对我了如指掌,更拥有着远超预期力量的‘故人’时,即便是早已见证诸多奇迹的我,也由衷地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惊喜’。”
他的话语如同精心编织的蛛网,在轻松调侃的伪装与沉重威压的背景下,每一个音节都散发着更加危险的气息,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的下一步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