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丝多比娅再次站起的意志如同奇迹,但这奇迹的代价是她的生命正在飞速燃尽。
庄姜能清晰地“看”到,她那原本璀璨的精神光点正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随时会彻底湮灭。
“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
庄姜心中在嘶吼,一股决绝之意涌上心头。
他猛地一咬牙,不顾自身同样濒临崩溃的状态,强行分出一缕尖锐的精神力,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了黛丝多比娅与他共同维持的屏障链接,然后……蛮横地冲入了她几乎一片死寂的脑海!
“睡吧!”
庄姜在精神层面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呃……”
黛丝多比娅残破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固执望向黑暗的涣散瞳孔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焦距。
她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疲惫,以及被强行中断使命的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可以解脱的茫然。
支撑她的那股气瞬间消散,她身体一软,无声无息地再次倒下,这一次,陷入了真正的、毫无意识的深度昏迷。
“咳……!”
强行分神施展如此精细的操作,对庄姜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精神世界一阵天旋地转。
失去了黛丝多比娅那最后、也是最坚定的支撑,整个屏障的重量仿佛瞬间全部压在了他一个人的灵魂上。
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视野边缘染上了浓重的黑暗。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压在万丈海底,每一寸灵魂都在哀嚎,都在被碾碎。
【哦?亲手终结了同伴最后的希望?真是……残酷呢。】
识之律者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狂傲。
她清晰地感知到了庄姜内心那如同火山喷发前兆的、无比狂暴的意志——那是由绝望、愤怒、自责和无力感混合而成的毁灭性情绪。
【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真是美味。】
律者低语着,【不过,只是这样还不够。
让我看看,当你珍视的一切在眼前逐一破碎时,你这份愤怒,会绽放出怎样绝望的花朵?】
那无孔不入的意识扫描如同最冰冷的触手,扫过指挥中心内每一个幸存者。
【先从最弱的开始好了……这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如何?】
律者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锁定了目标。
下一刻,正伏在控制台上、气息微弱的布兰卡,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唔……!”
她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抽干。
她的呼吸骤然变得极其微弱且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随后便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平缓下去,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生命的气息正从她身上飞速流逝!
“布兰卡?!”
庄姜虽然意识模糊,但对生命力的感知却在此刻变得异常敏锐。
他“看”到代表布兰卡的那个生命光点正在急速黯淡,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
一股锥心的刺痛让他几乎窒息,他失声喊道:“布兰卡!醒醒!布兰卡!”
他的呼喊徒劳无功。
布兰卡没有任何回应,她的头颅无力地垂在控制台上,散乱的长发掩盖了她最后的表情,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证明着她还未完全逝去。
庄姜的呼喊声在死寂的指挥中心内显得异常突兀和凄厉。
这声音,穿透了层层疲惫与创伤形成的壁垒,惊动了另一个沉睡的人。
“嗯……?”
靠着墙壁沉眠的痕,眉头死死拧紧,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他被那声音中蕴含的绝望惊醒了。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茫然地扫过庄姜——看到那个总是沉稳的男人此刻七窍流血,面目狰狞,身体因为极度透支而不受控制地颤抖,却依然死死维持着某个无形的界限。
然后,几乎是本能地,痕的目光转向了控制台的方向,转向了他的妻子——布兰卡。
他看到布兰卡伏在那里的姿势,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努力聚焦视线,看到的却是妻子那灰败的侧脸,和那几乎已经停止起伏的肩膀。
她的呼吸……正在消失。
生命力,正像沙漏中的流沙一样,无可挽回地从她身上流失。
“布……布兰卡?”
痕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四肢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巨大的恐惧和突如其来的绝望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妻子生命垂危,看着同伴濒临崩溃,看着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这位身经百战的战士,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因疲惫和震惊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布兰卡,仿佛想用自己的目光强行留住她那正在消逝的生命。
……
识之律者的低笑在庄姜和痕的意识深处回荡,充满了愉悦。
【看啊。他醒了,正看着呢。多么令人心碎的一幕啊……第一个。你还能撑多久?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
识之律者的低笑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所剩无几的理智。
痕那绝望的目光,布兰卡飞速流逝的生命,黛丝多比娅昏迷前的不甘……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燃料,投入庄姜内心那早已沸腾的怒火与绝望熔炉。
就在这极致的压力下,庄姜眼角的余光瞥向了控制台上某个不起眼的计时器。
那上面跳动的数字,如同垂死心脏的最后搏动。
快了…就快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他意识中浓重的黑暗。
需要时间!还需要最后一点点时间!无论如何,必须撑过去!
“嗬……嗬……”
庄姜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鲜血不断从七窍涌出。
他不再压制那蠢蠢欲动的心魔,反而主动放开了所有防御,以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姿态,疯狂地拥抱了那源自基因深处的、狂暴而原始的黑暗面!
“轰——!!!”
第四阶基因锁——强行开启!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意识洪流,自庄姜体内轰然爆发,如同精神层面引爆了一颗核弹!
他的双眼被纯粹的黑暗吞噬,皮肤浮现扭曲的暗红纹路。
一股混杂着极致杀戮欲望与守护执念的狂暴念动力,不再是精细的屏障,而是化作一股毁灭性的冲击波,无差别地、蛮横地朝着识之律者存在的方向冲撞过去!
这冲击是如此猛烈,如此狂暴,甚至超出了庄姜自身的控制范围。
“呃啊——!”
“嗬……”
“!!!”
不仅仅是指挥中心,整个逐火之蛾基地,所有尚在睡梦中、或被律者力量压制陷入昏沉的人们,无论是战士还是文职,都在这一刻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或无声的痉挛!
庄姜那失控的、充满心魔疯狂的狂暴意识,如同一次粗暴的精神力立场,横扫而过!
它无法区分敌友,其本身携带的极致痛苦、愤怒与毁灭冲动,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伤了每一个接触到的意识!
然而,福兮祸之所伏。
这极致的、外来的“痛苦”刺激,如同给所有被催眠的人强行注射了一剂强效肾上腺素!
它粗暴地撕扯着律者编织的催眠网络,用另一种形式的“伤害”,强行激活了生命体自我保护的本能!
指挥中心内,除了本就清醒的痕和强撑的几人,更多昏迷的战士身体开始剧烈抽搐,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但他们的眼皮却在疯狂颤动,似乎挣扎着要从无尽的梦魇中脱离!
而被庄姜主要针对的识之律者,更是首当其冲!
【你……疯了?!】 律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怒。
她没想到庄姜会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伤及所有同伴的方式!
这股纯粹由疯狂和执念驱动的力量混乱而无序,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她对集体意识的精细操控!
已经被狂暴意识占据身体、仅凭最后执念锁定目标的庄姜,根本无视了自身状态和对外界的误伤。
心魔驱使着他,朝着对他、对所有人威胁最大的存在——识之律者,发起了最原始、最疯狂的扑杀!
他的精神力不再用于防御,而是化作无数疯狂挥舞的、无形的利爪和尖牙,撕咬着律者的意识体!
这是一种混乱的、自毁式的反击,却奇迹般地暂时遏制了律者从容的攻势,并为整个基地带来了一片痛苦却有效的“强制清醒”!
然而,庄姜的疯狂注定无法持久。
强行开启第四阶的反噬正在从内部摧毁他,心魔也在加速吞噬他最后的理智。
那狂暴的意识冲击波开始减弱,如同绚烂却短暂的超新星爆发,即将迎来彻底的湮灭。
识之律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惊怒逐渐被更深的恶意取代。
【垂死挣扎!等你这股劲头过去,我看你还怎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截然不同的、庞大而温和的精神力,如同初升的朝阳,骤然从基地深处、梅博士实验室的方向弥漫开来!
这股精神力并非攻击性,它温暖、澄澈、带着一种悲悯而坚定的意志。
它如同无形的暖流,轻柔地拂过基地每一个角落,抚平着庄姜狂暴意识带来的刺痛,安抚着那些刚刚被强制唤醒、仍处于惊惧和混乱中的心灵。
它没有试图压制庄姜的疯狂,而是如同坚韧的藤蔓,巧妙地缠绕上他那失控的力量,进行着疏导和安抚。
同时,这股温暖的精神力坚定地横亘在庄姜与识之律者之间,形成了一道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全新屏障!
这股力量的出现,是如此及时,如此强大,瞬间改变了整个意识战场的格局!
一直强撑着眼皮的爱莉希雅,嘴角艰难地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凯文紧握天火圣裁的手,指节微微松动了一瞬。
樱周身那层自我隔绝的“冰壳”似乎薄了几分。
痕猛地抬头,看向实验室的方向,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希冀光芒。
就连意识几乎彻底沉沦的庄姜,那狂暴的动作也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触动了灵魂深处最后的一丝清明。
一个平静而清晰的声音,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响起,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这里,交给我吧。”
苏,融合手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