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炽热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黄金,灼烧着石像空洞的眼窝。
每一束光线都像是一柄无形的刻刀,在石像表面雕刻出更加深刻的裂纹。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气息,细小的颗粒在光线中悬浮,形成一片金色的薄雾。
远处的蝉鸣声断断续续,像是被高温蒸干了力气,连鸣叫都显得支离破碎。
庄姜站在阿波尼亚身后三米处,这个距离刚好能闻到修女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
他望着修女单薄的背影——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修女服在热浪中微微飘动,像是随时会化作一缕轻烟消散。
而那尊面目模糊的石像矗立在两人之间,如同一道分隔过去与未来的界碑。
正午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压缩成脚下一小团深色,边缘模糊得如同被烤化的蜡。
庄姜的靴底已经陷进松软的泥土半寸,他能感觉到地底传来的余温穿透鞋底,灼烧着他的脚掌。
阿波尼亚,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庄姜的声音在热浪中显得格外沉闷,像是被高温蒸腾了所有水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金属水壶,壶身烫得几乎握不住。
一滴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睫毛上悬挂片刻,最终坠入干燥的泥土,瞬间消失无踪。
修女没有回头。
她的指尖依旧轻抚着石像基座上那些几乎被风化的铭文,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新生儿的肌肤。
阳光在她灰棕色的长发上跳跃,折射出金属般的光泽,发梢处有几缕已经褪成近乎透明的白色。
说吧。
阿波尼亚的声音如同沙漠中偶然掠过的微风,轻柔得几乎要被热浪吞噬。
她的手指停在一个残缺的字母上,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个凹陷的刻痕。
庄姜向前迈了一步,靴底碾过几片被晒得发脆的落叶。
碎裂声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像是某种微小生命的叹息。
他抬头凝视石像那空洞的眼窝,在刺目的阳光下,石刻的棱角投下锐利的阴影。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石刻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
这幻觉让他心头一颤,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我有些迷茫了。
庄姜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我有些不确定是否能改变她们的命运。一切好像...好像都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握住了左腕上的金属护腕,指尖在上面敲击出轻微的声响。
梅比乌斯仍在追求永生与进化,凯文还是要进行融合手术......
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汗水浸湿了掌心。
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我好像什么都没改变,甚至剧情还提前到来了。
最后一个词几乎是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波尼亚的指尖停在石像斑驳的纹路上,阳光将她的手指映得近乎透明。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远处一只蜥蜴快速爬过滚烫的岩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命运如同这石像上的铭文。
她终于开口,声音如同远处传来的风铃,在热浪中摇曳,被时间风化,却从未真正消失。
她的手指沿着纹路移动,指腹沾上了细小的石屑,你看这个字母,已经模糊得几乎认不出了,但它确实存在过,改变过石头的本质。
庄姜皱起眉头,额头上新渗出的汗水顺着眉骨的弧度滑落。
他抬手擦汗时,手背蹭到了石像表面,被烫得轻轻一颤。
你是说,无论如何努力,结局都不会改变?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阿波尼亚缓缓转身,她的动作如此之慢,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阻力。
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蓝红色,像是融化的紫水晶。
当她的目光落在庄姜脸上时,他感觉身体发出一丝轻微的阵颤——
那目光太过透彻,仿佛能直接看进灵魂最隐秘的角落。
她比庄姜矮了半个头,却给人一种需要仰视的错觉。
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光晕,修女服的边缘被镀上一层金边。
你看这石像的眼睛。
她指向石像空洞的眼窝,手腕上的银质手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你看到了什么?
庄姜眯起眼睛,正午的阳光刺得他视线模糊。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
他如实回答,同时不自觉地向前倾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再仔细看。
阿波尼亚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带着某种神秘的韵律。
庄姜向前一步,几乎贴到了石像前。
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落在石像基座上,发出轻微的声,瞬间被蒸发。
他凝视着那深邃的黑暗,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他仿佛看到眼窝深处闪过一丝微光。
那光芒转瞬即逝,却让他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那是——
阿波尼亚轻声说,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微笑,即使在最黑暗的地方,也会有光的存在。
她抬起手,一片枯叶恰好落在她的掌心,命运也是如此,看似固定的轨迹中,总会有变数。
她将枯叶轻轻放在石像基座上,指向那些几乎被风化的铭文。
这些文字已经存在了上千年,但每一天,风都在改变它们的形状。
她的指尖描摹着一个几乎消失的字母,看似微不足道,但千年之后呢?
庄姜盯着那个残缺的字母,突然发现它隐约像是一个变形的——他名字的首字母。
你是说,我的努力并非徒劳?
他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希冀,像是黑夜中突然看到远方灯塔的水手。
阿波尼亚微微颔首,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的阴影像是蝴蝶颤动的翅膀。
远处传来孩子们在树荫下嬉戏的笑声,飘荡在热浪中,如同某种天籁。
当你从那片废墟中带回帕朵时。
阿波尼亚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有力,她的命运线就偏移了七度。
她抬起手,在空中虚划出一道弧线,当你给了梅比乌斯希望时,她的实验日志里少了三页记录。
她的手指突然收紧,仿佛攥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庄姜听见某种东西崩断的脆响。
你以为的
阿波尼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早就像这尊石像一样——
她的手指轻轻掠过石像表面,一块细小的石屑随之剥落,表面完整,内里全是你的凿痕。
一阵热浪袭来,庄姜感到一阵眩晕。
他扶住石像,粗糙的石面灼烧着他的掌心,但他没有松手。
相反,他更加用力地按住石像,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自己的存在。
但我看到的未来...
阿波尼亚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她的目光穿过庄姜,看向某个看不见的远方,火种计划失败,融合战士死亡,世界陷入永夜...
庄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感到一阵窒息,仿佛周围的空气突然被抽干。
喉间涌上一股铁锈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咬破了口腔内壁。
这就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许久未喝水的旅人。
阿波尼亚沉默了片刻。
一只蝴蝶落在她的肩头,翅膀缓慢地开合,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
修女没有驱赶它,任由这个脆弱的生命短暂停驻。
我曾以为命运是固定的。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如同耳语,直到遇见你。
蝴蝶突然飞起,在她面前划出一道蓝色的弧线。
庄姜的身形停滞了一瞬。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膨胀,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阳光变得更加刺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变数。
阿波尼亚继续说道,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庄姜脸上,就像数学方程中突然出现的未知数,改变了整个方程的解。
她轻轻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或者像这片叶子,本不该在这个季节落下。
远处传来一声蝉鸣,比之前更加清晰有力。
庄姜注意到,天空中出现了一小片云,暂时遮住了部分阳光,在地上投下不规则的阴影。
这微小的变化让他莫名感到一丝安慰。
我需要做什么?
庄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站直身体,肩膀的线条变得挺拔。
阿波尼亚转向石像,手指描摹着那些模糊的铭文。
她的动作比之前更加缓慢,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继续做你一直在做的事。
她的指尖停在一个十字形的刻痕上,但这一次,不要试图完全改变轨迹,而是在轨迹中寻找新的路径。
她转过头,淡蓝色的眼睛直视庄姜:就像水流,你无法阻止它流动,但可以引导它绕过岩石。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或者像这尊石像,虽然无法移动,却在每个晴天投下不同的阴影。
庄姜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胸中扩散,像是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巨石突然出现了裂缝。
他看向石像,那似有若无的微笑似乎更加明显了。
阳光的角度悄然改变,石像的阴影延伸了半寸,刚好触到他的靴尖。
还有一件事。
阿波尼亚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她整了整修女服的领口,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加庄重,你必须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
庄姜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继续徒劳地对抗命运,或者接受命运并在其中寻找新的可能性。
她的眼睛闪烁着神秘的光芒,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细小的紫色红点,前者会让你精疲力竭,后者...需要你放下某些执念。
庄姜的拳头再次攥紧,指甲陷入掌心。
血从指缝间渗出,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但他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这种肉体上的疼痛反而让他好受些。
如果我选择后者。
他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代价是什么?
阿波尼亚轻轻摇头,灰棕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烁。
不是代价,而是解脱。
她停顿了一下,一片花瓣飘落在她的掌心,就像承认自己无法举起一座山,转而选择移开一块石头。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
石像在变幻的光线中似乎微微晃动,庄姜眨了眨眼,确定那只是错觉。
但当他再次看向石像时,发现那个模糊的微笑确实更加明显了。
我需要时间考虑。
他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的伤口已经开始完全恢复了。
阿波尼亚点点头,她的身影在热浪中显得模糊。
时间是我们最富足也最匮乏的资源。
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拨动手腕上的念珠,但记住,当你在十字路口犹豫时,命运之轮仍在转动。
庄姜感到一阵刺痛,但同时也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担。
谢谢你,阿波尼亚。
他的声音真诚而平静。
修女微微颔首,重新转向石像,她的手指继续描摹那些古老的纹路,仿佛那里面藏着宇宙的所有秘密。
阳光在她的指尖跳跃,投下细小的光斑。
庄姜转身准备离开,靴子踩在枯叶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走出几步后,他忽然停下,回头问道:这尊石像...是谁?
阿波尼亚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有人说他是先知,有人说他是罪人。
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的传说,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在命运面前做出选择的人。
庄姜凝视着石像模糊的面容,忽然觉得那轮廓有几分熟悉。
阳光的角度再次变化,石像的阴影延伸到他脚下,像是一条邀请他踏入的道路。
或许......你说得对。
他转身,目光不再迷茫,嘴角浮现出一丝坚定的微笑,也许......我能让这条路走得不一样。
阿波尼亚轻轻点头,阳光透过她的发丝,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转身面向石像,双手交叠于胸前,低声念诵着最后的祷词。
她的声音与风声融为一体,几乎分不清哪是祈祷,哪是大自然的低语。
愿你的道路,不再孤独。
当庄姜走出很远,再次回头时,看到阿波尼亚仍然站在石像前。
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与石像的阴影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而在她面前,那尊石像模糊的面容上,似乎浮现出一个平静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