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伯爵府的马车抵达盛府时,前院自是有一番热闹景象。王大娘子早早吩咐下人洒扫庭除,备下精致茶点,亲自领着如兰与明兰两个姑娘,盛装打扮,在正厅门口迎候。
林栖阁内,却是一片与往日无异的宁静。
林噙霜对今日吴大娘子的来访,心中自然是关注的。若在以往,她定会想方设法让墨兰寻个由头去前头露个脸,或是寻个屏风后、珠帘旁的隐蔽处悄悄相看,生怕错过了任何可能在贵人面前展现的机会,更存了几分与葳蕤轩那边别苗头的心思。
然而这几日,她腕间那枚被墨兰说是“外面得来的上好玉石”正散发着温润的触感,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宁和气息仿佛顺着血脉悄然抚平了她心底因贵客临门而自然生出的那点焦躁与攀比。加之她隐约听闻永昌伯府内宅不宁,梁六郎也非一心向学之人,心里便先存了几分犹疑。此刻,她看着正在窗边矮榻上,耐心引导幼子长榆认字的墨兰,心头那份急切竟奇异地淡了下去。
墨兰(青荷)侧影沉静,将长榆抱在膝上,手里拿着一本启蒙的《三字经》,指着上面的字,声音温和地念着。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那通身的气度,竟比腕间玉石更显温润内敛。
林噙霜张了张嘴,那句“墨儿,前头吴大娘子来了,你不去……”在喉咙里转了一圈,终究没有说出口。她忽然觉得,此刻女儿教导幼弟的画面,竟比去前头汲汲营营地“偶遇”贵人,更显得顺眼和……踏实。她并非原主那般执迷,深知攀附不如自身立得住的道理。
“罢了,”林噙霜心里对自己说,“有王大娘子领着如兰明兰在前头,我们墨儿去了,混在一处,没得降了身份。况且……”她摸了摸腕间玉石,一种莫名的笃定浮上心头,“我的墨儿,自有她的造化,不急在这一时。”
于是,她只扬声对外面吩咐了一句:“前头若有动静,机灵点回来禀报便是。”便也拿起一旁的针线,坐在了离墨兰和长榆不远的地方,静静地做起女红来,竟难得地没有搅扰这份安宁。
前厅的喧闹与寒暄,隐隐约约传不到这林栖阁的内室。
墨兰(青荷)心无旁骛。她深知吴大娘子此来的目的,也明了母亲以往可能会有的盘算。但于她而言,永昌伯爵府的富贵与梁六郎那般心性不定的男子,并非她所求。那等浮华喧嚣之地,人心复杂,规矩森严,远非良选。与其去凑那份热闹,不如把握这实实在在的时光,为幼弟启蒙。
“长榆,看,这个‘人’字。”她并未让幼弟执笔,只是握着他的小手指,在书页上方缓缓空书笔画,“一撇,一捺,就像两个人,要相互支撑。”
长榆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懵懂的好奇,咿咿呀呀地跟着学舌:“人……?”他看着姐姐沉静秀美的侧脸,感受着她指尖的温暖,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出几颗小米牙。
墨兰(青荷)也微微笑了。教导幼弟,见证他一点点感知这个世界,这种成就感与血脉相连的温情,是任何外在的虚华都无法比拟的。青莲本源在她体内平稳流转,滋养着她的身心,也让她的心境愈发澄澈。她清楚地知道,夯实自身的根基,维系与兄长幼弟之间相互扶持的亲情,远比去争抢那镜花水月般的关注重要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前去探听消息的小丫鬟悄声回来,低声禀报:“娘子,四姑娘,前头……像是五姑娘不小心绊了一下,闹出点动静。吴大娘子拉着六姑娘说了好一会儿话,瞧着很是热络。”
林噙霜听着,指尖一顿,针线活计停了下来。她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一丝“果然如此”的念头闪过,甚至带着点看葳蕤轩笑话的隐秘快意。她抬眼,正想对墨兰说些什么,却见女儿依旧神色平和,仿佛未闻,正拿着一个布老虎逗弄着开始打哈欠的长榆。那到了嘴边的点评便咽了回去,只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墨兰(青荷)自始至终没有对丫鬟的禀报表现出任何兴趣。她只是细心地将昏昏欲睡的长榆揽进怀里,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长榆困了,姐姐哄你睡觉,好不好?”她柔声哼起不成调的摇篮曲,眉眼低垂,满是恬静。
窗外,前院的喧嚣早已散去,永昌伯爵府的马车想必也已驶远。林栖阁内,唯有墨兰轻柔的哼唱声,以及幼弟渐渐平稳的呼吸声。
墨兰(青荷)知道,她选择的这条向内求索、深根固本的道路,或许寂寞,却最为稳妥。她不需要依靠谁的青睐,也不需要去探听别处的热闹。她的世界,在她读过的书卷里,在她日益清明的内心中,在她与兄长幼弟相互扶持的温情里,在她日复一日、为未来积蓄的每一分力量里。
前事如风过耳,她自静守己心,启蒙稚子,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