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兰归宁带来的波澜,在盛家后宅并未持续太久。如兰那日的恐惧与王若弗的怨怼,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虽激起涟漪,但终究沉入水底,水面复归于平静。只是,那涟漪触及岸边时,终究还是让某些人心中留下了湿痕。
林栖阁内,林噙霜初闻葳蕤轩那场闹剧时,心底那点隐秘的快意,在几日过后,也逐渐被一种更为现实的警醒所取代。她看着镜中自己依旧娇美的容颜,又想到墨兰那日益沉静通透的气度,以及长枫近来在书斋得到的夸奖,心中那份因华兰处境而生的“幸灾乐祸”,慢慢转化成了对自身处境的更深思量。
这日午后,长枫自书塾归来,眉宇间虽带着苦读后的倦色,却不再是以往那种浮泛的空虚,而是沉淀下几分扎实的思索。他习惯性地先来墨兰这里坐坐。
墨兰(青荷)见他眼下略有青影,知他近来用功,心中欣慰。她起身,假意从妆匣底层取出一个小布包,实则心念微动,从青莲本源空间中取出了三块温润的物事。
“哥哥近日辛苦,阿娘也为我们操心。我前些日子偶然得了几块上好的玉石,瞧着温润,想着我们母子四人一人一块戴着,也算是个念想。”她将布包摊在桌上,里面是三块未经雕琢却自然圆润的玉石,色泽莹白,隐隐透着极淡的、几乎不可察的温润光华,触手生温,异常舒适。
这并非真正的灵石——青莲本源无法直接转化出超越此界规则的能量结晶。这只是墨兰借助本源空间温养了许久的普通玉料,长时间浸润在她修炼时逸散的极微量生机气息与那条中品灵脉散逸的纯净元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宁神静气之效,比寻常美玉更显滋养罢了。在她口中,这便是“外面机缘巧合得来的上好玉石”。
长枫拿起一块,握在掌心,那温和的触感似乎瞬间驱散了些许疲惫,他笑道:“妹妹有心了。这玉……倒是别致,握着很舒服。”他如今对墨兰愈发信服,只觉妹妹处处想得周到。
墨兰又将最小的一块递给正在榻上摆弄九连环的幼弟长榆。小家伙好奇地接过,小手紧紧攥住,咧开没牙的嘴咯咯直笑,似乎极为喜欢。
林噙霜也接过属于自己的那块,入手温润,她虽不懂玉,却也觉得这玉石非同一般,心下欢喜,嘴上却道:“你这孩子,尽花这些闲钱。”话虽如此,却已美滋滋地比划着往手腕上套。
墨兰看着母亲、兄长、幼弟都将那“玉石”贴身收好,心中泛起一丝暖意。青莲本源是她最大的秘密,无法宣之于口,更无法直接用以提升亲人。但以这种润物无声的方式,借由经本源空间长期温养的“玉石”,给予他们些许宁神安体的微末帮助,已是她在规则之内,所能做到的、表达心意与维系羁绊的最好方式。
她轻声道:“不是什么贵重物,只盼着我们林栖阁上下,能像这玉石一样,内敛光华,相互温养,同心同德。哥哥前程有望,长榆聪慧健康,阿娘安心,我们便有了立身的根本。”
长枫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握着玉石的手紧了紧。他想起妹妹之前的点拨,想起自己发奋的初衷,不正是为了守护这份相互依靠的温情么?“妹妹放心,哥哥省得。”
林噙霜看着眼前儿女和睦、幼子可爱的景象,再摸摸腕间温润的玉石,心中那点因华兰之事勾起的、对高门富贵的虚浮念想,似乎也淡去了不少。她拉过墨兰,低声道:“墨儿,华兰的前车之鉴在此……你哥哥即便中了进士,若无得力岳家扶持,前程也艰难。你的婚事……”
墨兰(青荷)目光清亮而坚定,看向林噙霜:“阿娘,兄长的前程,靠的是他自身的学问与为官之道。岳家扶持固然是锦上添花,但若自身是扶不起的刘阿斗,再多的扶持也是空中楼阁。至于女儿……”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女儿相信,父亲和老太太自有考量。眼下,女儿只想跟着庄学究多学些道理,将身子骨养得更好些。这些,连同我们一家人的同心同德,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是风吹不散、雨打不去的根基。”
她这番话,如同清凉的泉水,悄然熄灭了林噙霜心头因比较而生的焦躁。林噙霜看着女儿,只觉得她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华,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沉静与笃定。她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
根植于微,外事如风
夜色渐深,墨兰(青荷)独坐窗前,并未修炼。她能隐隐感觉到,那三块经由她手送出的“玉石”,正与佩戴者产生着极其微弱的联系。它们无法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力量提升,只是如同一个静谧的锚点,散发着经由她转化后、极为稀薄的宁神气息,潜移默化地抚平佩戴者心绪的浮躁,助益夜间安眠。
这并非青莲本源之力外泄,而是她自身修炼时,那优化后的身心状态所自然散发的、充满生机的“场”,在经年累月中,结合灵脉元气,浸润了随身之物。如今,她将这些承载了她气息的物件送出,如同将自身那份沉静坚韧的心境,分出了一缕微光,照耀在她在意的亲人身边。
她助长枫上进,引导他看清前路;她呵护长榆成长,为他奠定根基;她安抚林噙霜,稳住后方。而长枫的进步与担当,长榆的依赖与童真,乃至林噙霜偶尔流露的、基于利害计算的“关怀”,也同样在反哺着她,让她在这深宅之中,并非全然孤军奋战,有了血脉相连的牵绊与支撑。
书斋里的日子依旧。庄学究的讲授越发精深。齐衡依旧风采翩翩,顾廷烨偶尔来访。墨兰(青荷)将所有外在的人情往来、微妙情愫,都摒除在心湖之外。她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知识的汲取、内在的优化,以及维系这方小小天地的温情之上。
青莲本源在体内静静流转,缓慢而坚定地优化着她的每一寸血肉与神魂。它无法让她一步登天,却给了她在这凡尘俗世中,一点点积累、一步步前行的最宝贵资本——健康的体魄、清明的头脑和日益坚韧的心志。
风吹过庭院,带来初夏的微醺气息。她体内,青莲本源温顺地流淌,将外界的一切纷扰隔绝。华兰的困境,如兰的恐惧,明兰的隐忍,乃至下人们的闲言碎语……这些都只是风。
而她,盛墨兰,根须早已深深扎入无人可见的地底,并与身边的亲人根系交织,相互滋养。她不需要依靠风的方向,她只需要遵循内心的韵律,不断地、安静地向下扎根,向内生长。她的道路,不在别处,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深根宁极与同心同德之中。外事如风,过耳不留,唯此心向内,笃行不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