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的初稿在反复打磨后,终于摆在了陈景明教授的案头。乔琳站在办公桌前,心中难得有几分忐忑。这不仅仅是一篇论文,更是她学术道路上第一个独立孕育的“孩子”,是她理论模型的首次系统化呈现。
陈景明戴着他那副老花镜,看得极慢,手指偶尔在稿纸上轻点,或是用红笔划下记号。办公室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的沙沙声,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许久,他放下稿稿,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乔琳身上,平静无波。
“整体框架没有问题,创新点也表述清楚了。”陈景明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是,问题很多。”
乔琳心一紧,屏息凝神。
“这里,”陈教授指向引言部分的一个段落,“文献引用不够全面,忽略了去年physical Review b上的一篇相关文章,虽然结论不同,但你必须讨论它,否则审稿人会认为你对领域动态掌握不足。”
“模型推导部分,第三步的近似处理,理由写得过于简略。你要假设审稿人是个挑剔的、对你这个领域并非完全精通的外行,你必须把逻辑链条写得足够坚实,让他挑不出毛病。”
“还有结果与讨论,对自己模型的优点阐述得太多,对潜在缺陷和适用边界一笔带过。真正的自信,源于对自身局限的清醒认知。加上一节,专门讨论模型的局限性以及未来可能的改进方向。”
陈教授一条条指出问题,言辞犀利,切中要害。没有一句夸奖,全是实打实的修改意见。乔琳拿出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额角微微见汗。她知道陈教授要求严格,却没想到严格到如此地步。每一个被指出的问题,都像一根针,扎破了她初稿完成时那点微弱的自得。
“最重要的是,”陈景明最后总结,目光锐利,“语言。学术语言要求精准、简洁、客观。你这里,还有这里,”他又点了几个地方,“带了点主观臆测和文学化的形容,这是大忌。全部改掉,用数据和逻辑说话。”
“是,教授。我明白了。”乔琳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她没有任何辩解,因为陈教授指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无可辩驳。
“拿回去重改。一周后,我要看到第二稿。”陈景明将稿子递还给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抱着沉甸甸的稿纸走出办公室,乔琳没有感到气馁,反而有一种被淬炼的清醒。陈教授的高标准,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出了她工作中的粗糙与不足。这比她独自埋头苦干一年收获都大。
接下来的日子,乔琳进入了更加疯狂的修改状态。她泡在图书馆,翻出陈教授提到的那篇以及更多相关的文献,逐一研读、比对、引用。她将模型推导的每一步都拆解开来,反复推敲,补充上详尽的说明和可能的替代方案考量。她专门增加了一节“讨论与展望”,坦诚地剖析自己模型的边界与弱点。
至于语言,她几乎是对着初稿进行了一场“外科手术”。删掉所有带有感情色彩的词汇,确保每一个句子都只传递确切的学术信息。她甚至将自己的稿子朗读出来,检查是否还存在不够客观顺畅的地方。
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对心神的消耗是巨大的。她明显感觉到,即使有《青木养身功》打底,精力恢复的速度也开始跟不上消耗的速度。眼底偶尔会泛起淡淡的青黑,需要依靠深度睡眠和足量的食物来弥补。
食堂里,她餐盘里的饭菜分量再次悄然增加。同实验室的周辰偶尔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还会开玩笑:“乔琳,你这饭量,都快赶上搞体育的了。”
乔琳只是笑笑,并不解释。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食物转化成的能量,正支撑着她完成这场对自己学术能力的苛刻雕琢。
一周后,第二稿如期交上。
陈景明翻阅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红笔划动的地方也少了大半。看完后,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这一稿,像点样子了。”他放下稿子,看向乔琳,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认可,“可以进入下一步了。”
“下一步?”乔琳抬头。
“投稿。”陈景明言简意赅,“我会帮你选定目标期刊,并作为通讯作者提交。但从此之后,你将直接面对来自全世界同行的、比我的要求更苛刻无数倍的审稿人。”
乔琳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涌上的是一股强烈的战意。
“我准备好了,教授。”
她知道,论文投出去,只是将战场从老师的书房,转移到了更广阔、更残酷的国际学术擂台。但她无所畏惧。
青莲本源在她体内静静流转,滋养着她因高强度思考而略显疲惫的神经。它无法给她带来超越规则的力量,却给了她在这凡俗规则之内,不断挑战自身极限的底气与资本。
砺刃已久,是时候,试锋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