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天柱倾塌,天河倒灌,灭世洪水肆虐洪荒,积累了亿万年的仇恨与量劫煞气,依旧如同最猛烈的毒药,侵蚀着战场上幸存巫、妖的心神。杀红了眼的双方,仍在洪水中、在破碎的山河间疯狂厮杀,尤其是东皇太一,眼见兄长帝俊陨落,天庭基业毁于一旦,悲怒交加之下,已存了死志,混沌钟轰鸣不绝,死死缠住时间祖巫烛九阴与火之祖巫祝融,竟是要拉着这两位祖巫一同归于寂灭!
另一边,女娲默默承受着丧兄之痛,红着眼眶,奋力催动乾坤鼎,卷起洪水中还在挣扎的洪荒生灵,将他们转移至暂时安全的高地。三清亦在暗中出手,老子以太极图定住部分狂暴的地水火风,元始以盘古幡劈开洪水,通天则指挥座下弟子四处救援,只是杯水车薪,难以顾及全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巫妖二族最后的血脉也将在这天灾与人祸的双重打击下彻底湮灭时——
一缕清冽、冷凝,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浊的茶香,飘荡到战场之中,如同四月的春风,悄然吹过,最是清爽宜人。
这香气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安抚效果。所有被煞气蒙蔽心智、杀意冲天的巫、妖,在闻到这丝茶香的瞬间,皆是心头一震,暂停了厮杀,眼睛里一片茫然之色。
“住手吧。”
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巫妖之战,绵延数十万载,因果纠缠,死伤无数。今日,该结束了。”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破开空间出现在战场中央。一人青袍淡然,面容俊朗,正是消失了近一个元会的云华散人李茶!另一人,白发白袍,捋须轻笑,则是空间魔神扬眉大仙!
原来,李茶在混沌中又艰难飞行了五百余年,在一次躲避一头极其难缠的混沌异兽时,意外撞上了在混沌中搜寻他踪迹与那异兽狭路相逢的扬眉。两位混元大罗联手,费了一番手脚将那不开眼的异兽绞杀。重逢之后,李茶立刻将洪荒剧变、巫妖决战在即的推测告知扬眉。扬眉深知事态紧急,凭借其对洪荒周边混沌空间的了解,带着李茶赶路。遇到空间相对安全的地方,开始短距离空间传送,这才能在巫妖大战的最后关头赶回洪荒!
此刻,李茶不再有所保留,混元大罗金仙的磅礴气息毫无掩饰地释放开来,如同无形的天幕,笼罩了整个不周山战场,将那残存的煞气与杀意都压制了下去。暗处,本欲现身收拾残局的道祖鸿钧,感受到李茶浑厚的气息,又看到他身旁的扬眉,再想到幽冥地府那位,心中权衡利弊,终究是没敢现身。天道一方虽有六圣(含他自己),但西方二圣根基浅薄,实力堪忧,真动起手来,面对李茶、扬眉、女娲、以及不确定是否会出手的平心,态度暧昧的三清,胜算渺茫,只得隐忍不发。
李茶接着出手,袖袍轻拂,无尽青色微光洒落,那是高度凝聚的茶道道韵,所过之处,弥漫天地间的浓郁血煞之气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被中和、驱散。失去了煞气的蛊惑,残存的巫妖两族战士彻底恢复了理智,看着眼前如同炼狱般的景象,看着身边十不存一的同伴,无尽的悲伤与茫然取代了仇恨,纷纷放下兵器,发出压抑不住的痛哭。最终,在天庭剩余妖圣(如计蒙、英招)和巫族大巫(如刑天、相柳)的带领下,残兵败将们各自收敛同族尸骸,带着无尽的凄凉与落寞,解散队伍,回归各自残破的部族,舔舐伤口。
东皇太一立于虚空,最后望了一眼帝俊陨落之处,又看了看天庭的方向,发出一声包含了复杂情绪的悠长叹息。他没有返回那片伤心地,而是默默寻到了那只仅存的小金乌,带着它,身影落寞地消失在天际。
巫妖量劫,至此才算真正落幕。但这场大战给洪荒带来的创伤,却远未结束。天柱折断,苍穹破裂,九天之上的天河弱水无休止地倾泻而下,洪荒大地已是一片汪洋,无数山峰只露出顶端,生灵涂炭,尤其是对孱弱的人族与修为低下的生灵而言,这无疑是灭顶之灾。
当务之急,是补天与治水!
李茶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大地,迅速做出安排。他唤来弟子无支祁,吩咐道:“徒儿,你即刻前往北海深处,寻那自开天辟地便存在的玄龟。告知于它,只要它自愿献出四足,以其撑天,我便承诺,未来许它一个人道圣位,享无尽功德。” 无支祁领命,瞬息千里而去。
接着,他看向气息萎靡但战意未消的祝融:“祝融祖巫,还需劳你相助。与女娲道友一同,熔炼五色神石,修补苍天漏洞。” 祝融看了看李茶,又看了看正在奋力救灾的女娲,重重点头,周身烈焰再起,飞向女娲。
而李茶自己,则与扬眉、三清一起,加入了救援众生的行列。他们施展大神通,或移山填海构筑堤坝,或开辟临时空间收纳难民,或直接以法力疏导洪水,尽可能多地拯救那些在洪水中挣扎的无辜生灵。
救援过程中,玉清元始天尊眼见那些根基浅薄、跟脚混杂的后天生灵在洪水中哀嚎,眉头微蹙,动作间不免带上一丝迟疑与嫌恶,觉得救助这些“蝼蚁”耗费法力,有些得不偿失。
李茶察觉到此,一边挥手间将一座被洪水围困的山丘连同其上数万生灵移至高地,一边淡淡开口:“元始,你是否觉得,这些后天生灵根基浅薄,便不值得费力相救?”
元始微微一怔,并未否认,只是道:“天道有序,跟脚福缘自有定数。如此耗费心力救援这些注定难有大成就之辈,于洪荒大局何益?”
李茶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严厉:“你莫要忘了,这洪荒天地,乃盘古大神身躯所化!山川河流,草木金石,乃至这天地间的万灵气息,哪个不蕴含盘古遗泽?可以说,洪荒之中,除了我等这般少数先天神魔,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灵,其根源皆可追溯至盘古!他们都是盘古的后代,是这方天地的子民!”
他目光如炬,直视元始:“你身为盘古正宗,元神所化,三清之一,自诩高贵,如此瞧不起这些同样是‘盘古子孙’的后天生灵,这与瞧不起你自己,瞧不起盘古,又有何异?!”
此言如同晨钟暮鼓,重重敲在元始心头。他身躯一震,脸上瞬间闪过愕然、恍然,最终浮现一抹羞愧的红晕。是啊,他向来以盘古正宗自居,傲视群伦,却从未深思,这洪荒万灵,追根溯源,竟都与盘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这份傲气,岂不是成了无根之萍,甚至是对父神的一种悖逆?
思及此处,元始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对着李茶郑重行了一礼,诚心道:“多谢前辈教诲!是元始着相了,险些迷失于门户之见,忘了万物本源。”
李茶见他听进去了,语气缓和下来,谆谆教导:“你这份傲气,其源于盘古开天辟地、唯我独尊的意志,本是好事,可化为傲骨,让你道心坚定,不畏艰难,勇于探寻大道真理。但若过了,便成了傲气,会使你刚愎自用,目中无人,看不到众生之长,最终固步自封。”
他顿了顿,望着洪水中那些相互扶持、挣扎求生的弱小生灵,意味深长地道:“需知,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再弱小的生灵,亦有其生存的智慧与闪光点,亦有值得学习借鉴之处。道,无处不在。”
元始闻言,再次躬身:“元始谨记前辈教诲。” 自此,他救援众生时,眼中再无半分嫌弃,唯有平等与慈悲,动作也愈发卖力。老子与通天在一旁听得,亦是若有所思,对李茶更为敬重。
在李茶的统筹与众多大能的齐心协力下,补天与治水之事,开始一步步推进。北海玄龟感念圣位机缘,自愿献出四足,被女娲与祝融以乾坤鼎炼化成四根擎天巨柱,立于洪荒四极,稳定了倾斜的天空。随后,女娲在祝融的帮助下熔炼五色神石,在众仙协助下,终将苍穹漏洞补全,天河之水不再倾泻。
天虽补好,肆虐的洪水仍需疏导。这又是一项浩大工程,关乎洪荒新生。而经此大劫,巫妖退出历史舞台,人族虽损失惨重,却因其庞大的基数与坚韧的生命力,开始在废墟中悄然崛起,一个属于人族的时代,已见雏形。